2008年12月30日星期二

杜光:记《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双月刊

短命早殇的《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双月刊
(征求意见稿)
杜 光

1989 年的上半年,一份高举政治体制改革旗帜的杂志悄然诞生。在中国报刊史上,这大概是唯一的以政治体制改革为主题的刊物。它得天独厚,别树一帜,本来可以为推 进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作出一定的贡献。可惜,它只生存了半年,便被“六四”后的政治狂飙扫灭了。为了使这个短命早殇的婴儿留下一些痕迹,像一滴水融进大河 一样,在中国政治改革的历史画卷上点染进自己的色彩,我作为一个最了解《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当事人,在这里把它从头到尾作一个记述。


一、概况

《中 国政治体制改革》双月刊是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的会刊,研究会在筹备时期,就已经开始酝酿要创办一份以政治体制改革为主题的刊物。在研究会成立前后召开 的几次座谈会上,都把如何办好会刊列为座谈内容之一。如参加1988年4月17 日的会议座谈的,有中央党校的青年教师李忠杰、戴学正、王伟光、李小兵、庞元正、王怀超、姚鹏等;参加8月5日的座谈会的,则是校外的青年学者,如黎明、 王至元、符国栋、王焱、荣敬本、朱家明、武欣、白南风、王军涛等。他们在对政治体制改革和成立研究会发表了许多高见的同时,还积极支持创办政治体制改革的 专业期刊,并且提出了一些办好刊物的建议。如:办刊物不能“摸着石头过河”,追逐短期效果,应该一开始就打出自己的特色;要在众多的刊物之林里找准自己的 位置,不能目光短浅地追求新闻效应;既要从理论宣传的角度出发,注意普及性,也要有一定的深度,具有前瞻性;既要有改革理论的研究,也要反映实际工作中的 问题,刊物容量可以大一些;每一期都应该有一两篇调查报告,提供政治体制改革的典型经验;除了公开的刊物外,还可以办一份内部增刊,讨论一些比较尖锐、比 较敏感的问题,在内部进行更深入的探讨,也可供高层参考;政治体制改革是一个多层次的问题,不仅是民主问题,还有观念的问题,制度、机构问题,还牵涉经济 体制改革,办刊的视野应该宽一些,栏目可以多一些;等等。

8月11日,我们向北京市新闻出版局申请登记,12日便得到了批准,并发给国内统一刊号:CN 11—2512。

《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双月刊由我担任主编,副主编是王贵秀、石肖岩、田夫。编辑有7人,按照姓氏笔画排列,是:冯仑、李健、李兴国、周为民、柏铮、姚鹏、盛斌。

要 办刊物,最紧迫的事情是组织稿件。在研究会的理事、干事们的努力下,在大体有了两期多文稿的情况下(包括预约的稿件),《中国政治体制改革》按计划在 1989年1月15日推出了创刊号。创刊号为十六开本,96页,后来各期也都保持了这个规格。刊物每份定价1.95元,初期订户六千多,加上赠送和保存, 每期印了一万册,开支印刷费、稿费等约一万八千余元。预计达到一万订户就可以收支平衡,但没有达到就停刊了。

创刊号设置了10个栏目,包 括“京华寄语”、“述评”、“座谈纪要”、“对策意见”、“经验介绍”、“争鸣园地”、“考察报告”、“个案分析”、“时论摘要”、“有史为鉴”等,发表 了21篇文章,从不同角度论述和介绍了大家普遍关心的问题,如胡振民的《破除“官本位制”》,张宗厚的《建立法治社会是中国现代化的必由之路》,黎鸣的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论我国当前改革的出路》,王逸舟的《政治现代化七议》,吴稼祥的《腐败的抑制:三种机制及当前的选择》,崔佩亭的《建立商品 经济新秩序与政治体制改革》等,都不乏创见,今天读来,仍然有着浓厚的亲切感、新鲜感。

在3月15日出版的第2期上,增加了“海外纵横 ”、“时政随感”、“采风录”等三个栏目,除了8篇关于机构改革的文章和8篇“时论摘要”外,还有曹思源的《政治体制改革的安全通道——走社会主义议会民 主之路》,吴敏的《还权于政》,王振耀的《新制度的发育与体系化——中国农村基层组织人事制度十年演进及面临课题》,陈复东的《政治体制改革与农村商品经 济新秩序的孕育》,罗立为等的《企业思想政治工作的困境与出路》等。这些文章不论是在当时还是现在,都有十分现实的意义。

5月15日出版 的第3期增加了“宏观思考”栏目,在这个专栏里,发表了包心鉴的《论人民大众的参与》,李淳的《在完备的法制基础上建立商品经济新秩序》,李根深的《从制 度建设入手解决党政机关廉洁问题》,王伟光的《试论社会主义社会的危机和动乱》等,都有一些发人深省的见解。同期还登载了廖盖隆的《五四运动和当代政治体 制改革》,王小平的《腐败与政治现代化》,也是值得一读的好文章。

前三期还有两个值得一说的内容:一是连续三期都有《政治体制改革大事 记》,记录了我国社会从1987年10月十三大召开到1988年10月底的政治动态,为涉及这一时期的政治体制改革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另一个有意义 的内容是第2、3两期载有以《采风录》为题的民间谚语歌谣述评。鉴于作者的《“采风录“小序》在今天仍然具有十分现实的意义,我把它全文转记在这里:

“ 我国自古以来就有采集民间的诗歌谚语以了解民情政情的传统。《汉书艺文志》就记载着‘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民歌民谣往往是 人民群众的喜怒哀乐的深刻而形象的反映,它像一面多棱镜,从各个不同侧面映照出人民纯真的感情和简朴的希望。因此,收集民间的歌谣谚语,从中了解民心所 向,发现社会某个层面存在的问题,是改进我们的工作——从体制、作风到方法——的一个很好的捷径。

对于一个政党、一个政府来说,民心向背 是是事业盛衰成败的决定性因素。古语有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尚书泰誓》)这句话就简练而深刻地表述了这一真理。当前,随着改革开放的 迅速发展,我国社会正在经历着剧烈的变革与震动,在这个不断变动的形势下,尤其需要倾听来自群众的呼声。当然,民谣民谚一般是以漫画式的夸张语词来反映社 会问题的,所以有时不免失之片面,有时甚至是以扭曲的形式反映出来。但我们不能要求它具有科学定义的缜密性,就如同不能要求漫画与照片相同一样。包含在民 歌民谚中的合理内核,有时会比某些严肃的科学论断更值得玩味思索。我们设置‘采风录’这个栏目,就是想开辟一个反映群众爱恶和企求的窗口。希望我们的党政 机关和广大干部,能通过这个小小的窗口,了解民心政情,‘观风俗,知得失’,进而做到‘自考正’。如果能起到这么一点作用,那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第 2期评述了4条“时风”,如:抨击检查团腐败的“检查检查,吃了不查;验收验收,有礼就收。”讽刺“三不式”干部的“喝酒七八两不醉,打牌一两点不睡,干 好事样样都不会!”。第3期也有4条“时风”,如为胡耀邦抱不平的反讽民谚“民主不能大,自由不能化,政府不能骂,公仆不能下。”(按:最后一句应为“小 平不能下”,有人提出不要提邓小平为好,最后改为“公仆不能下”,印出来后我有点后悔,不改多好) 还有一首是赤裸裸地描述社会众生相的:“富了投机倒把的,奖了弄虚作假的,提了溜须拍马的,苦了奉公守法的。”

在杂志上刊载讽刺时政的民谣,可谓别开生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有这样做的杂志。不知道是否有人愿意再尝试一下?

第4期在7月初就已经印好了,其中也有一些颇为可读的好文章,但因为对一篇文章意见分歧,没有寄发就销毁了。具体情况下面再说。

这 份短命的杂志在形式上也有些特点。第一是目录采取直排,每期占两页,从左到右,独特而醒目;第二是从第2期起,在第1页介绍本期某些文章的主要内容,读者 用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以知道本期有哪些精彩的篇章;第三是一些比较重要的文章标题前,列出本篇文章的主要内容或精彩文句,读者在阅读全文前可以有一个总体的 印象。这里说的后两个做法,现在有些杂志也在不同程度上采用,但第一种做法却很少见。

我怀着很大的兴趣和热情,投入了这个刊物的编辑工 作,除了终审全部文稿外,还担负起版面设计、审读一校清样(为了修改版面)和三校清样(定稿付印)的工作。因为其他工作较多,这些编辑工作经常只能放在晚 饭后做,往往做到一两点钟。虽然比较辛苦,我却因为这份杂志所具有的意义和作用而乐在其中。当然,工作中也出现过一些不愉快的矛盾,其中比较突出的有三 次,我曾经戏称之为“内忧外患”:两次“内忧”,一次“外患”。

二、第一次“内忧”

第一次“内忧”发生在1989年2 月。我把一篇题为《从阶级军队向共和国军队的跨越——试论我军领导体制的改革》的文章,编进双月刊的第二期。这篇文章是济南军区的一位青年军官写的,在此 以前,他写过一篇相同内容的文章,发表在部队的一个内部刊物上,在军委总政引起反响,有的赞成,有的反对。他对那篇文章作了一些修改补充,经由一位参加政 治体制改革研讨工作的研究生,交到我的手上。这篇文章的核心内容是主张“实现军队的国家化”,“变党对军队的直接领导为国家对军队的直接领导”,“使军队 体制纳入国家统一体制”。文章认为,军队现行的领导体制“不符合军队国家化的要求,军队在国家体制中的关系不顺,军队发展脱离国家经济、政治、社会发展的 整体规划的要求,军队建设离开国家法制的保证,决策缺乏透明度”,“给社会主义建设新时期的军队建设带来许多弊端”。文章还提出:“现有的军队内部领导体 制也必须发生相应的变革,党委领导下的行政首长负责制应逐渐转为行政首长负责制”;“军队中党的组织不再是权力机构”,“党委把权力交给行政首长”。我很 赞同他的观点,略加修改就采用了。

有的同志知道这个情况后,对我表示了不赞成发表的意见。他们的主要看法是:军队的问题比较复杂,而文章 的内容又比较敏感,我们杂志初办,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千万不要“触雷”。我认为,军队国家化是政治体制改革的一个重要内容,早晚会提上议事日程,我们不提 还有谁敢提?何况这个问题已经在部队的内刊上发表过,引起了讨论,我们不过是扩大讨论的范围罢了。所以我还是坚持要用。这样一来,就在编辑部和研究会内部 引起轩然大波。大家都不同意我的做法,研究会的会长、副会长也出来干涉。我成了孤家寡人,孤掌难鸣,只好在三校清样时把这篇文章撤下来。

应 该承认,当时把那篇文章撤下来是有必要的,常务理事会也有权过问这个问题。但是,我却由于情绪偏激,一时无法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在筹备杂志并确定由我担 任主编的时候,有人提出成立编委会,我不同意。我主张实行主编负责制,有问题由我承担全部责任。常务理事会最后同意了我的意见,实行主编负责制。我认为, 这次撤稿事件,意味着常务理事会违背了对我的承诺,今后事事干涉,我就不可能再独立自由地开辟这片新天地了。思想一钻进牛角尖,做事就缺乏理智了。3月2 日晚上,我写了一封给常务理事会的信,现在重读,感到十分惊讶,当时怎么会写出这样的信来。我把信的全文抄在下面,使这个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能列进《中国 政治体制改革》双月刊的短暂的历史里。

老史并常务理事会诸位:

关于《从阶级军队向共和国军队的跨越》一文,我尊重并接受 常务理事多数的裁决,把它从第二期上撤下来。但这样做也就意味着常务理事会收回对我作为杂志主编的授权,而我也就没有义务再留在主编这个岗位上。当然,为 了减少第二期的政治损失(我不能不痛心地指出,这完全是由于你们的庸人自扰心理造成的),我可以作为编辑部的普通成员,对版面进行技术处理。但这是我对编 辑部的最后义务,此后即不再同编辑部发生任何关系。

与此相联系,我与诸位在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的合作基础也已不再存在,因而也无法再担任干事长的职务,诸位另请高明吧!

杜光 1989、3、2.

这封很不像话的信后来有没有送出去?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可能是写完以后,出了心头的气,信就没有往外送了。事实上我还继续担任着研究会干事长和杂志主编,撤消文稿的事,并没有影响我后来的工作。

三、“外患”

大概是在4月下旬,我收到我女儿从美国寄来的信,随信附来纽约中文《世界日报》3月17日的剪报。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篇伪造的新闻,读起来颇有点惊心动魄。新闻不长,题文照录如下:

公然鼓吹多党制 触犯天条 官方杂志出纰漏 自打耳光

(本报香港讯)据十六日的香港《南华早报》报道,在北平流传的一个消息说中共在最近突然收回了一本被认为内有鼓吹多党制文章的期刊。

北平的消息说,这一份杂志是由中共中央政治体制改革委员会出版的《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创刊号。它是在三月初才刚上市,但不久即被收回。据悉,下达回收令的是中共中央政治体制改革委员会的主任鲍彤。肇事的文章,是由该刊总编辑杜光所撰,题为《建立党的多样化》的论文。

鲍彤目前是中共总书记赵紫阳的政治秘书,也是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副主任。一般相信,他一直是赵紫阳的亲信,也是中共党内主张较大幅度政治体制改革的重要人物。

杜光的论文首先介绍当前东欧国家的政治体制改革,并且特别说明,这些国家已允许知识分子和工人可以自行建立政党。因此,杜光认为,在苏联集团国家的政治改革目前已超过了中共所进行的改革幅度,中共不能也不应该忽略其它社会主义国家的发展。

杜还指出,多党制拥有相当多的优势,如果能有其它的党存在与共产党共同竞争,争取人民的支持,那么中国共产党将能被有效的监督。同时,多党制也可以监督政府使它变得更有效率,在此情况下,中共就可以解散它的纪检部门和监督机构。

此外,杜也建议中共裁撤设在政府部门与商业部门的党组织,他认为这将有利于共产党本身的体制改革。

据 说,中共中央撤回《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另一个理由是,在其创刊号中还有一篇文章,鼓吹全面的军事改革。这篇论文由吉林省军区的一位军官所撰,文章说,裁 撤军中的政治部门是符合专业化的做法。他认为共军中的各阶层的政委都应加以废除。目前共军中的政委享有和将军同等的待遇。

分析家说,鲍对于杜的文章未经批准即行刊登极表不满,由于政治气候的改变,他决定收回原先所刊登的文章。连赵紫阳这种强烈支持改革的人都说中共永远不会采行西方式的多党制。

虽然中共下令收回这本杂志,但是在市面上到处都可看到这份杂志在流传,中共目前仍极力在收回漏网之鱼。上周中共的政治体制改革杂志则又刊出了一篇立论不同的文章,不过鲍彤仍拒绝处罚该杂志的总编辑杜光。

这 篇报道十分明显是捏造的,它虚构了一些具体的细节,仿佛真有其事;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幸灾乐祸的语气。但其中也确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循,如关于军事改革的文 章所出现的分歧,并不是毫无根据。至于多党制的问题,我曾在1988年的一次会议上发表过看法,其中有些内容,如关于“有效的监督”,和他们的报道有着“ 奇异的类似”。在当时,这个问题是十分敏感、十分尖锐的,只能放在脑子里,在会议上说出来,已经是非常大胆了,哪里还敢写文章?我到现在还纳闷,他们是怎 么会获得这些信息的?关于军事改革的文章,争论发生在2月底,他们3月16日就引用了。这说明《南华早报》的驻京记者是十分善于猎取信息的。但他们根据这 么一点点信息就造出那么个弥天大谎,就太离谱了。

但既然这事牵涉到《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和我,还要加上鲍彤,我当然不能置之不理。5月10日,我给《南华早报》发了一封信,同时抄送纽约《世界日报》。信是这样写的:

“南华早报”主编先生大鉴:

鄙人最近获悉,美国中文《世界日报》三月十七日转引贵报三月十六日报道,谓中共中央决定收回由鄙人主编之《中国政治体制改革》杂志创刊号,所述与事实完全不符。为此,特向贵报提出抗议,并申明如下:

第一,本刊创刊号及第二期先后于一月十五日、三月十五日出版,出版后即向各地订户发行,从未收回。

第二,本刊由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主办,斯会乃群众性学术团体,现有会员一千五百余名,包括北京及外地之学者、教师、政策研究人员,与官方机关并无组织从属关系。杂志对研究会负责,独立工作,并非“官方杂志”。

第三,贵报不仅声言本刊创刊号上载有鄙人所撰“建立党的多元化”一文,且对此本属子虚乌有之论文内容详为介绍,一如果有此文且曾目睹者,鄙人深感骇异。

第四,鄙人文章既非事实,则贵报所谓鲍彤对鄙人文章“极表不满”,“下达回收令”以至“拒绝处罚”鄙人等等,更无从谈起。

以上种种,望能以适当方式澄清,以正视听。

另邮寄本刊创刊号与第二期各一册,当有助于祛疑去讹。本刊初创,切需各界鼎力相助,至希贵报给予支持指教。

顺致

撰安

《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双月刊主编 杜光

1989年5月10日

给 两报分别发出这封信后,一直没有收到他们的回信,当然也谈不到“以适当方式澄清”。2003年,有一次参加一个座谈会,收到一张名片,上面印的是“《南华 早报》驻京记者”。我同她开玩笑说:“你们《南华早报》还欠我一笔债呢!”并把十几年前的事告诉她,她说回去后问一下。我没有期待什么答复,欠债一说,不 过是“闲话一句”罢了。

四、第二次“内忧”

在第3期编完付印的空隙里,有一位北京大学的研究生送来一篇文章,题目叫《莫斯科三月选举侧记》,那是她的在莫斯科留学的男朋友叶自成写的。作者细致生动地描述了1989年3月间发生在莫斯科的人民代表选举运动,深刻地介绍了、分析了所谓的“叶利钦现象”。

叶 自成在文章里介绍说,叶利钦因为在1987年10月的苏共中央全会上发表不同意见而被认为犯了“政治错误”,被迫辞去政治局候补委员和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 的职务,1988年初被任命为苏联国家建设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同年11月底,叶利钦向人们表示,他宁愿不当部长也要当人民代表。在将于1989年3月举行 的苏维埃换届选举前,叶利钦被排除在党内提名的候选人之外,但全国有二百多个选区提名他为候选人。他的竞选纲领有三个中心内容:第一是建立法治国家,一切 权力归苏维埃,政府机关和共产党都应向苏维埃报告工作;制定全民公决法,人民代表有权要求对国家政治生活的重大问题进行全民公决;反对官僚主义,精简机 构,把现有的90个部委减少到15个左右;制定新闻法,使新闻机构能够自由发表意见。第二是实现社会公正,反对特权;所有公民,从清洁工到国家元首,在享 受物质福利方面应该一律平等;取消各个特供商品和特供商店;保护弱势群体,关注贫富不均现象。第三是加速经济发展,经济建设要转到关心人民生活的轨道上 来;削减国防开支;实现“土地归农民”的口号;大幅度地减少经济管理机构。叶利钦的竞选虽然受到党组织的排挤,但他还是利用一切机会来宣传他的政纲。他在 演说中强调共产党必须接受苏维埃的监督,向苏维埃报告工作;他声明没有支持多党制,但应该允许媒体公开讨论这个问题;在党内和苏维埃内部,应当允许有派别 存在;共青团中央的书记应该直选;阿富汗问题应交人民公决,而不应由少数人决定;等等。

3月16日的苏共中央全会决定成立一个委员会,来 审查叶利钦在竞选时的言论。同一天,《莫斯科真理报》刊载了一封攻击叶利钦的信。这两件事激怒了许多群众,人们自发地印发支持叶利钦的传单,纷纷举行支持 叶利钦的集会。他们提出:“支持叶利钦,就是支持公正、平等、公开性和民主化!”“请投叶利钦一票,他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你们不怕引火烧身的人!”叶自成 的文章写道:“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投票日之前的最后几天,支持叶利钦的运动规模由小到大,声势越来越大,参加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了一股‘叶利钦飓风 ’,席卷了整个莫斯科。”叶利钦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当选为苏联最高苏维埃代表的。

4月1日,《真理报》在第一版发表了总结选举的社论,提 出:“今天我们应当考虑,为什么党委会支持的许多候选人在许多地区没有得到多数人的支持?为什么又有一些党委会不希望在代表名单中出现的、党的机构没有好 感的人(例如波.尼.叶利钦),突然变成了得到人们强有力支持的人?”党报在这里所提出的,正是“叶利钦现象”的核心问题。

叶自成在文章 里分析道:“叶利钦现象”的产生,首先,是苏联改革的产物,是公开性、民主化的产物,它表现了苏联人民在政治上的成熟。正是人们“追求公正”的心理,促使 他们去支持叶利钦。其次,人民支持叶利钦,因为他们看到了叶利钦的突出的可贵的个性,他敢于牺牲个人利益去捍卫他认为正确的立场。第三,选举叶利钦,反映 了人们既支持改革,又对近四年的改革没有带来明显经济利益的不满情绪。

我在读到这篇文稿时认为,苏联出现的“叶利钦现象”,对于在中国推 进政治体制改革是很有参考意义的,值得向中国人民、向党政领导人员介绍。但文章有三万多字,实在太长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删节,最后压缩到约两万字,编进第 4期。不料,第4期付印后,又遭到了强烈的反对。反对刊登的人认为,文章的内容,不论是“叶利钦现象”本身,还是叶利钦在竞选中提出的观点,都是非常敏感 的问题。文章写的是苏联的情况,但杂志一发表,就成了针对中国现实而发的了,这样做的风险太大。这时已经是“六四”以后,风声鹤唳,更增加了人们的不安全 感。有人劝我在刊物上登载邓小平在接见戒严部队时的讲话和四中全会公报,以冲淡那篇文章的影响,降低它的分量。这是一个低级的拙劣的主意,我无计可施,只 好照办,改版后签字付印。但这样还是解除不了反对者的担心,他们请出研究会顾问、中央党校副校长邢贲思。在邢贲思主持的调解会上,他说,这篇文章不错,如 果在文艺性的刊物上发表,问题不大;但在你们这个刊物发表上就不合适了。我无法抗拒,印好的一万册杂志只好放着,最后全部送造纸厂销毁。

1989 年7月28日,研究会常务理事会决定研究会暂停活动,会刊也停止出版。我觉得会刊的六千多订户订的是全年的刊费,可以考虑出一期5、6期的合刊,向读者作 一个完满的交代。其他常务理事接受我的建议,但提出了一个我难以苟同的条件:一定要贯彻四中全会精神。而四中全会精神既歪曲以政治体制改革为主要诉求的学 生运动,又批判主张政治体制改革的赵紫阳。要求以政治体制改革为主题的杂志贯彻反政治体制改革的精神,不亦难乎?加上我接着就在中央党校的大会上,被常务 副校长薛驹宣布停职审查,更使我的处境维艰。《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双月刊就在这样的压力下凄然殒命。

五、小结

《中国政治 体制改革》已经不可挽回地殒逝了。这不仅是我个人的遗憾,也是社会的遗憾,我们民族的遗憾,因为它反映了一个历史的转折:由于一个完全错误的决策导致的血 腥镇压,使政治体制改革和反腐败的民族诉求被无情扼杀,社会出现了严重的倒退。在这个恶劣的政治形势下,《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当然也难以逃脱死亡的命运。 但是,政治体制改革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历史进程,不迈过这个坎,政治体制依然处于专制主义的笼罩之下,所谓科学发展观,和谐社会,都无从谈起。因此,总有一 天,近20 年前被雪藏的政治体制改革终究会迎来重生的曙光,《中国政治体制改革》一类的杂志将会重新作为理论园地和改革尖兵,活跃在中华大地上。我这样希望,也这样 相信.(2008年11月20日完稿,12月13日改定)

2008年12月20日星期六

海外关注胡锦涛说“不折腾”:不再使国人劳民伤财

北美华人网站倍可亲(backchina.com/news/2008/12/19/22781.html - 17小时前)据香港文汇报北京新闻中心记者刘越山18日电报道:
北京政情分析专家普遍认为,胡总书记关于“不动摇、不懈怠、不折腾”的“三不”表述颇具新意和深意,凸显了中央排除干扰和杂音,不走老路和邪路,全力推进改革的决心。特别是“不折腾”一词由总书记讲出,让老百姓感到很亲切,折射出中央领导人对民众心态的了解。

显中央排杂音决心

中国着名党建专家、中央党校党史教研部副主任谢春涛向本报表示,胡总的整篇讲话是一篇中国改革开放的纲领性文件,意在表达中国进一步推进改革开放的决心和信心。“三不”表述鲜活有力,耐人寻味。

他表示,前一时期,内地出现了一些否定、怀疑改革开放的杂音,胡总所说的“不折腾”,应当是对这一倾向的有力回击。“不折腾”可以理解为:中国30年的 改革成就不能否定,倒退回头没有出路。在当前遇到困难和问题的情况下,中国改革开放不会“摇摆不定”,还将继续坚定地向前推进。同时,“不折腾”也反映出 以胡总为首的中央对“瞎指挥、胡折腾,劳民伤财”的深恶痛绝。胡总在提醒全党,要克服官僚主义及拍脑袋决策行为,不要急躁冒进,要严格按照科学发展观统领 改革开放。

谢春涛注意到,总书记的讲话全面总结了30年来党的基本经验,提出“不走老路、不走邪路”的观点,既鲜明坚决,又精闢地回答了中国将向何去处。
海外多个网站转发了这条消息,国内一些论坛上也有贴出。

杜光:哪里来的“某某某集团”

——漫议反改革的第三次高潮

有一位朋友给我发来几篇反对普世价值的文章,一个新概念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某某某集团。一篇文章认为批判陈奎元的文章是“某某某集团的大反攻”,含沙射影地说什么“赵紫阳集团的新头子”如何如何,甚至危言耸听地提出:“某某某集团是当前最危险的敌人”,“眼下我们面临的斗争焦点,是如何防止和反对某某某集团。”

我不禁心中纳闷,赵/紫/阳从1989年被逐出领导岗位后,就被变相监禁在灯市口西街富强胡同6号,连老朋友、老部下都很难见到他,怎么可能纠聚起一个集团出来。2005年去世的时候,要向他遗体告别的人,无不受到无理的刁难。三年多了,怎么会突然跑出个“某某某集团”来。难道他到了泉台还能召集旧部,陈兵点将,发动对陈院长的反攻?他什么时候指定了接班人当那个集团的“新头子”?又怎么会成为“当前最危险的敌人”?是哪些人的“当前最危险的敌人”?他们又准备怎样来“防止和反对赵紫阳集团”?这些问题都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当我把这一切还原为一种历史现象,考察改革开放以来林林总总的历史构件之后,就感到豁然开朗。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赵紫阳是何许人也?从八十年代走过来的人无不清楚,他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先锋。从老百姓“要吃粮,找紫阳”时的省委书记,到掌控改革大舵的国务院总理,他一直站在改革开放的最前线,排除万难,破浪前进。八十年代的所谓“胡赵新政”,开辟了中国历史上相对来说是最民主自由的新时代。胡耀邦主持的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和平反冤假错案,为改革开放准备了广泛的思想基础和群众基础;他对“反精神污染”和“反自由化”的抵制,保护了现代文明在中国社会的底线。胡耀邦在政治、文化、社会诸领域调和鼎鼐,保证了赵紫阳在改革大业中独领风骚,成为中国改革的标志性人物。编造“赵紫阳集团”的神话,说明这些人对赵紫阳开辟的改革路线切齿痛恨,这才是问题的本质所在。

更使这些毛派人士怀恨在心的是,赵紫阳粉碎了他们先辈发动的第一次反改革的高潮。

1987年1月,胡耀邦被迫下台,胡赵新政出现危机。反改革的势力乘着反自由化的浪潮,开大会,写文章,作报告,以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之名,行反对改革之实。他们欢呼“又是一个春天到来了”,得意忘形地肆意诋毁改革。当时有所谓“倒退论”,认为改革是向资本主义倒退;“根源论”,说“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最深刻的根源来自经济领域”;“扩大论”,提出要把反自由化运动扩大到经济领域;“噩梦论”,觉得改革几年,像做了一场噩梦;“泛滥论”,说资产阶级自由化在各个领域全面泛滥,当然也包括经济领域;“压倒论”,指的是“马克思主义力量受到压制”,“讲马克思主义还要转入地下”;“等同论”,把宣扬自由反封建和反社会主义等同起来,提倡自由民主就是反社会主义。从这些论点,不难看出他们反自由化的矛头,主要是指向改革的。一些思想文化界的名人4月间在河北涿州举行会议,这次会议实际上是掀起反自由化高潮的誓师会,会上成立了几个大批判组,列出了一些大批判的题目,要在各个领域“摧毁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温床和基础”。中央宣传部发布正式文件,把反自由化列为全年的中心任务;新任中宣部长更是扬言“要进行第二次拨乱反正”。

针对这些气势汹汹的反改革浪潮,赵紫阳在取得邓小平的同意后,于5月13日召开了“宣传、理论、新闻、党校干部大会”,指出: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思潮已经扭转,局面已经控制住了,“应当把这场斗争深入健康持久地进行下去”,但“必须紧紧抓住正面教育这个环节”。这样,他就巧妙地既承认反自由化的必要,以免触怒那些主张反自由化而且掌握着他的政治命运的老人,又把反自由化严格限制在“正面教育”的范围内,从而打破了那些人妄图掀起一个反自由化运动,把火烧到经济领域,进而否定改革、把社会拉回毛时代的梦想。毛派第一次的反改革高潮就这样被赵紫阳粉碎了,他们的恼火是可想而知的。

1989年赵紫阳被赶出政坛,毛派人士欣喜若狂,他们打出了两面旗帜,一是姓“社”姓“资”,如:北京有一家报纸在1990年2月22日发表题为《关于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长文,提出究竟要推行资本主义化改革,还是社会主义化改革的问题;江泽民在1991年7月1日的庆祝大会上说:“要划清两种改革开放观,即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的改革开放,同资产阶级自由化主张的实质上是资本主义化的‘改革开放’的根本界限。”(这是当前有些文章大谈“资改派”、“社改派”的历史来源)。有些报刊文章的标题就是《改革开放可以不问姓“社”姓“资”吗?》、《重提姓“社”姓“资”》、《问一问姓“社”还是姓“资”》等等。他们把改革开放以来的一些新现象,如市场经济、引进外资、建立特区、乡镇企业、私营经济、个体户等等,都或明或暗地指斥为姓“资”。有些文章直接指出,私营经济和个体户是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根源;那个由于偶然的因缘际会登上高位的领导人,甚至扬言要让私营企业倾家荡产。这些动态,反映了这股势力要扭转改革方向的意图。在这些反改革趋势的影响下,经济体制改革停滞倒退,大量私营企业撤资倒闭,工人失业,社会危机就在眼前。

另一面旗帜是反“和平演变”。他们召开会议,发表文章,出小册子,危言耸听地说:“苏联东欧已经被演变过去了,下一步就要演变中国了”。1961年6月5日,北京的一家报纸发表《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反对和防止“和平演变”》一文,重提“以阶级斗争为纲”。在北京召开的一个由高级官员参加的党建研讨班,直接以反“和平演变”为主题。会上有人提出:“和平演变”有三个社会基础,一是占据了领导岗位的实用主义者,二是历次政治运动中挨整的人,三是知识分子。接着,全国有许多部门甚至部队的单位也召开类似的研讨会,反“和平演变”之声,一时甚嚣尘上。与此同时,在有的会上,有人甚至为文化大革命翻案,说什么“走资派还在走”,“毛主席说七八年来一次,现在已经两个七八年了,该来一次了”。

如此等等直接间接地反对改革的言论,特别是说改革姓“资”,实用主义者是“和平演变”的社会基础(“猫论”、“摸论”就是最鲜明的实用主义),“走资派还在走”,都是邓小平所无法容忍的,于是就有了1992年春天的南方之行。他一路走,一路谈,提出了“三个有利于”和“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等著名论断。邓小平以他的高度的政治权威,敉平了反对改革的第二次高潮。

反对改革的政治势力并没有就此罢休,九十年代中期的几份“万言书”,反映了他们力图阻挡历史车轮的努力。如《影响我国国家安全的若干因素》、《未来一二十年我国国家安全的内外形势及主要威胁的初步探讨》、《关于坚持公有制主体地位的若干理论和政策问题》、《1992年以来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动态和特点》。这些以反对改革为主旨的“万言书”,虽然激起小小的波澜,但没有产生什么强烈的反应。倒是当时的深圳市委书记厉有为在中央党校的一篇学习心得《关于所有制若干问题的思考》,引起了某些毛左派的狂怒。他们开会声讨,撰文征伐,指斥厉有为“明目张胆地反对马克思主义,反对社会主义”,“反对我党中央的一贯方针”,“从根本上改变党的宗旨和纲领”,着实鼓噪了一阵,却没有产生他们所期待的社会效应。

近几年来,旨在反对改革的“万言书”式的大作多次出现,但都掀不起反改革的高潮,问题在于缺乏吸引社会关注的适当的切入点。“反自由化”和“反和平演变”虽然仍可利用,但这两面旗帜破旧不堪,缺乏新鲜感。就在这个时候,普世价值的概念横空出世,为毛左派提供了绝妙的机会。

普世价值这个概念,顾名思义,指的是符合于全人类的利益,因而普遍适用于全世界的价值观念。它是伴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发展而出现的,需要经过认真的探讨,不断充实丰富。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所有文明成果,只要具有上述普适性,都可以纳入普世价值的范围。我国传统文化中的自强不息、推己及人、和而不同、讲信修睦等等,就应当成为普世价值的重要内涵。

目前关于普世价值的争论集中在自由、民主、人权等问题上,而且被说成是“西方的普世价值”,是有它的历史背景的。在西欧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时期,革命者高举自由、平等、人权、博爱等旗帜,率领民众,推翻封建专制主义的神权君权统治,建立起具有现代意义的社会结构。一方面,由于“人人生而自由”、“主权在民”、“天赋人权”等理论观念的普适性;另一方面,这些理论观念已经被证实是反封建反专制的利器。所以,处在封建专制主义统治之下的民族和国家的先进分子,无不将这些观念引以为反封建反专制的战斗口号。于是,自由、民主、平等、人权等等,便最先成为世界性的价值理念。

但这些价值理念的真正意义,还不在于它们的意识形态性质,而在于按照这些理念建立起来的社会制度。资本主义社会建立几百年来,这些价值理念的基本内涵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虽然思想理论界的各家各派在对它们的阐述上各有侧重),而体现这些价值理念的制度,却随着生产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而不断趋于完善,更具普适性。在历史的长河里,这个过程远远没有终结。人类按照普世价值建立起来的社会制度,将还有一个漫长的发展进步的过程。

我在这里之所以不嫌烦琐地叙述这些道理,是因为批判普世价值的人士所反对的,不是普世价值这个概念,甚至也不是自由、民主、平等、人权这些价值理念;他们所反对的,是根据这些价值理念来设计和建立的制度。他们反对用自由、民主的政治制度和社会制度,来取代一党专政、全面垄断的现有制度;反对按照自由、民主、人权等价值理念来改革政治体制和社会体制。这才是问题的本质所在。当前中国社会的现实充分表明,权力不受制约的政治体制,是一切社会弊病的总根源,要把社会放在健康发展的轨道上,就必须参照普世价值的理念,改革政治体制。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完全有理由断定,关于普世价值的争论,是改革与反改革之争;批判普世价值的高潮,实际上是又一次的反改革的高潮。

与前两次反改革的高潮相比,这次反改革的力量已经具有了许多更为有利的条件:由于改革在江泽民时代走入歧途,各领域都出现了全面的腐败,贫富两极分化,产生了权贵资产阶级和豪强资产阶级,他们同人民大众的矛盾和冲突日益尖锐、日益频繁,伦理失序,道德沦丧,民心不安,社会动荡。这些现象扩展了反改革的社会基础。毛左派正是利用了民众对现实的不满,把这一切社会弊病都归因于改革开放。但他们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改革,所以在批判普世价值的同时,重演第二次反改革高潮时的故技,挑起姓“社”的大旗,自命为“社改派”,而把坚持改革开放的人士斥之为“资改派”。“赵紫阳集团”就是他们从“资改派”演化出来的新式武器。

稍有当代史知识的人都知道,三十年前从安徽农村发端的经济体制改革,和八十年代发轫的政治体制改革,是“邓胡赵体制”带领中国人民走上健康发展的新路的伟大实践。它彻底改变了中国的落后面貌,使中华民族得以扬眉吐气地跻身于世界民族之林。这是一个并不完美的“铁三角”,却仍不失为能够推动历史前进的最高层政治结构。遗憾的是,邓小平是一个两面性非常突出的人物,当他自认为统治权力和既得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他那维护统治特权的专制性就压倒了推进改革开放的民主性。他先是砍掉了左膀胡耀邦,引起了第一次反改革的高潮,但只有三四个月就被赵紫阳压下去了;接着他又砍掉了右臂赵紫阳,导致了长达两年的第二次反改革高潮,他不得不离开反改革气焰高涨的北京,到南方去发表一系列有针对性的讲话,才打退反改革的叫嚣。

可见,改革开放是“邓胡赵体制”的产物。为什么毛左派单挑赵紫阳开刀呢?这是不难理解的。邓小平的历史威望和民间对胡耀邦的崇敬,使反对他们带有更大的风险。赵紫阳则不同,他既是经济体制改革和政治体制改革的实际领导者,又是早已被当权者打翻在地,去世三年多,死无葬身之地的政治受难者。拿他来祭旗,既可以否定过去的改革开放,又无政治风险。而把那些锐意改革者纳入“赵紫阳集团”,要他们为社会上出现的种种不良现象负责,把老百姓的怨气怒气都转移到他们身上,就可以为复辟毛式专制扫清道路。这大概就是毛左派祭起“赵紫阳集团”这颗“番天印”的如意算盘。

这些毛左派真是玩“时间差”的高手。谁都知道,目前中国社会的种种不良现象,如贫富两极分化,社会全面腐败,权贵、豪强同人民大众的矛盾和斗争日益尖锐,等等,主要是从江**当政的九十年代才严重恶化的,这时的赵紫阳被幽闭在家,毫无行动自由,怎么能让他来为此负责呢?这是往前打的“时间差”。还有朝后打的“时间差”,就是把江时代造成的恶果,都算在胡温的账上,向胡温反攻倒算。署名为李必胜者所写的《对30年改革十大失误原因和责任的追问》,就赤裸裸地暴露出他们的卑劣用心。

与第一次、第二次的反改革高潮相比,这次高潮来势更猛,火力更旺。如果说,前两次的口号还主要放在要求当政者改弦易辙上,那么,这次的目标却提高到了改变领导格局的高度。这就不禁使人们浮想联翩,他们是想借助于帮派势力呢,还是被帮派势力所利用,或者,是与帮派势力沆瀣一气?

这个扑朔迷离的背景,使这次改革反改革的斗争显得更加复杂,更加尖锐,也许,更加漫长。前两次高潮有赵紫阳、邓小平那样的权威人物站出来平息反改革的叫嚣,这次能出现这样的人物吗?

2008年12月16日

2008年12月19日星期五

邓伟志等学者上书叫停普世价值之争

普世价值之争:北京新一波批资潮 学者上书叫停

(加拿大新闻商业网www.newnews.ca 12月18日讯)亚洲周刊纪硕鸣/北京又掀起新一波批「资」热。在中国改革开放取得长足进步下,一场紧锣密鼓的大批判开始了,焦点是「普世价值」,有人将 之看作资本主义的价值观而批之,抱火猛烈,也有人作出反批驳。新一轮批「资」潮令人心生疑窦,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是否已经到了可以争论姓「资」姓「社」 的时候了?

著名社会学家邓伟志等四位学者最近上书中央,要求叫停有关普世价值的争论。上书的学者包括上海一位研究价值观发展史的专家,有价值观发展史专著;一位新权 威主义的理论家及中国社科院的一位学者。不过邓伟志认为不方便透露其他人的名字。他们要求中央叫停争论普世价值,因为中国改革开放仍在发展期,需要维护安 定的社会环境。

当年社会主义搞市场经济,前无借鑑,后无经验,姓「资」姓「社」与其空泛争论,不如以实践证明。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就提出不争论,判断的标准,应该主要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准。

事隔多年,姓「资」还是姓「社」又摆上台面,批「普世价值」上纲上线,有政治扩大化倾向。接受亚洲週刊访问时,邓伟志说:「我们提出,普世价值是学术问 题,应该在学术界讨论,而不应该以权势介入,否则,有不同意见就不敢表达了。」上书中表示,普世价值其实质是讲共性和个性、相对和绝对问题。邓伟志表示, 就说自由平等,你说相对真理也可以,你说是相对中的绝对真理也可以,看什麽条件,条件变了是可以转换的。「用哲学观来说明,很容易解决的问题,为什麽现在 要大动干戈呢?」

邓伟志等学者强调,应该去「泛政治化」,「理论讨论要和外交政策相衔接,我们刚刚讲『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又马上批普世价值,这样的做法,是否还会 产生其他的国际政治影响?」上书认为,普世价值是改革开放的基本理论,如没普世价值,还谈得上与国际接轨吗?目前的批判,已引起国外猜测,不要再在国外的 猜测上火上浇油。

前一阵,北京也曾对民主社会主义有过争论。邓伟志认为,批民主社会主义是不明智的,民主社会主义可能与中国的社会主义民主不一样,但要从国际统一战线来考 虑问题。邓伟志再三强调:「中国没有很多的成本作无谓的争论,对有些问题可以讨论,但不能泛政治化,不要因此而影响中国改革开放的进程。中国的改革开放还 是在探索阶段,尤其是与国际接轨方面。」

二零零八年,中国走过了改革开放三十年的路,但仍然还没有走完总设计师邓小平为中国发展设计的改革开放之路。邓伟志说:「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更应该谨慎。我们从斗争到和谐,现在在纪念时,也不要斗争,要和谐。」

在公开场合,邓伟志曾多次提及,这三十年来,他写了很多文章,但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三十年前「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起草者,一个个都倒楣了,只有 一个半人没有倒楣。胡福明起草了第一稿,遇到过压力,后来逃过一劫。还有半个是沉宝祥。有人说,他在中央党校不是主流,吃不开。「凡是讨论真理标准的都不 香了,为什麽?」

当年由胡福明起草、经《光明日报》理论部修改讨论形成《实践是检验一切真理的标准》一文,再与中央党校理论动态组的孙长江写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 准》的文章整合,终成历史宏文。现在孙长江被限制「出场」,发文章难度很大,不能刊照片,当时参与真理标准讨论的中共理论家吴江的名字后来也少见了。最 近,邓伟志出版了个集子,有意将他与孙长江的合照刊出,并写上「与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一文的修改执笔人合影」。

三十年来,中国发展的成功之处就在于「改革开放」,但邓伟志觉得,过程中总有一隻无形的手,限制了那些在改革开放过程中起到非常重要作用的人。市场经济需 要无形的手,但这隻意识形态中的无形之手,不时阻碍中国的改革发展。「这次有关『普世价值』的争论,谁也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麽,又是一隻无形的手在起作 用。」

二零零八年初,中国的南部地区正处于特大暴风雪之中,北京思想界也有人颳起批判风暴。一月二十五日,《环球时报》发表北大教授潘维的《敢与西方展开政治观 念的竞争》文章,要解构所谓「普世」价值,说破这「皇帝的新衣」,把一个药方应付百病的荒唐揭穿。五月开始,电视评论家司马南在博客中连续发文,讨伐南方 报系(主要是《南方週末》)宣传的普世价值。此后,从中国社会科学院到教育部「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研究中心」,从《求是》杂志到《环球时 报》、《人民日报》,掀起了一股批判普世价值的高潮。社会上一批文人批「普世价值」,背后是否另有悬念?据悉,中宣部长刘云山有一次在会上也讲:「什麽普 世价值,还不就是美国价值。」

不过,中国主要领导似乎并不排斥普世理念。国家主席胡锦涛零六年四月在耶鲁大学的演讲中说:「我们将大力推动经济社会发展,依法保障人民享有自由、民主和 人权,实现社会公平和正义,使十三亿中国人民过上幸福生活。」二零零八年五月七日,胡锦涛和时任日本首相福田康夫在东京共同签署的《中日关于全面推进战略 互惠关系的联合声明》中也提到:「为进一步理解和追求国际社会公认的基本和普遍价值进行紧密合作,不断加深对在长期交流中共同培育、共同拥有的文化的理 解。」这里所说的「国际社会公认的基本和普遍价值」,显然是对普世价值概念的表达。温家宝也在多个场合多次提到:「民主、法制、自由、人权、平等、博爱, 这不是资本主义所特有的,这是整个世界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共同形成的文明成果,也是人类共同追求的价值观。」

邓伟志认为,普世价值在理论上是站得住脚的,党内还要来打恶仗、混仗,不利于安定团结。「当年毛泽东在世,中国共产党把马克思主义都看作为普世价值,是放 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奥运提出的,『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也是普世价值;承认联合国宪章,就是普世价值;加入WTO,承认其中的规则就是普世价值。大 家共认的价值就是普世价值。当然也有个性,中国有中国的个性,上海有上海的特色。邓小平讲,市场经济不是资本主义的专利,表明市场经济就有普世价值,但我 们是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就有特性。既有普遍性,又有个性。邓小平也曾说过,我们还吸收一切人类文明的成果,这里讲『一切』。人类人类是一类,是同类。是 人就要讲人道。这也是一种选择。我国常常发表人权状况白皮书,既有普世也有国情。人类文明有很多,我们都要吸收,那就是吸收人类文明的普世价值。」

网上有关批判及反驳的文章很多,邓伟志看了几十篇相关资料,他认为赞同和反对的都有合理的成份,但是双方都犯有把自己的赞同和反对加以延长的毛病。真理是 具体的,多走一小步就会成谬论。有人说,普世价值就是美国价值。他也不赞成这样的普世:「普世价值是人类文明的成果,怎麽就成了美国价值呢?你把凡是讲民 主的,你都将之说成是美国价值,这不合理。我们不能把民主的旗帜让给美国。反对的,也有不合理的成份,最典型的是讲,没有普世价值就不能开放,这有扩大化 的成份,这些都超出了学术,走了极端。把对方的意思延长之后,当靶子来进行批判。」

曾担任民进(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副主席、全国政协常委、中国社会学会副会长的邓伟志以敢言著称。如今他没了这些头衔,但社会学家的责任没退,他说:「退 要裸退,还要进入裸学,做彻头彻尾的学者、彻头彻尾的社会学家,要有社会学家的良心、责任、视野,要有睿智。」事实上,邓伟志所接触的知识分子对批判、争 论「普世价值」,大家是冷淡的,「否则不至于要领导人亲自出马」。

锺沛璋感叹:30年了,政改基本没有跟上.

香港明报2008-12-18报道 中宣部老局长不禁感叹:30年了,政改基本没有跟上.报道说:

在南京一次校友聚会时,原中宣部新闻局局长锺沛璋痛陈社会弊端,呼吁民主改革,已过八旬的他不禁感歎:「30年了,政治体制改革基本没有跟上,连我们这些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觉得步子太慢。」在接受记者专访时,锺沛璋首先援引邓小平在改革初期的表态说:「我们所有的改革最终能不能成功,还决定于政治体制改革。」改革开放30年走到了哪一步?锺沛璋认为在举世瞩目的成就背后,应看到权贵垄断、贫富差距、生态恶化等严峻的现实,而正是由于政治改革不力,才导致了社会问题「井喷」(爆发)的局面。

80%财富在4%的人手中

「改革之后谁得益多?80%的财富掌握在4%的人手中,特权阶层、高干子弟层层结合,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三鹿毒奶粉事件就是官商勾结的典型。」锺沛璋认为,政治改革就是要完善权力约束与制衡机制,同时坚持资讯公开,政务透明,「只有真正的民主,才能把权力关进笼子里」。 根据官方调查材料,锺沛璋估计,中国约有500个特权家庭,加上他们的子孙、亲友及身边工作人员5000万人,形成了一个垄断性的既得利益群体,阻碍覑中国政治改革进程。「权力、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弱势群体上学难、看病难、住房难,以至于有些人怀念毛泽东时代,认为还不如吃大锅饭有保障。左派不满现状,而右派更认为中国的情很危险,权力没有得到控制,财富没有得到公平分配。」 锺沛璋认为,加速政治改革,中国已没有退路。「出路在于还政于民、还富于民,实行权力监督与新闻自由。不然,一些爆炸性的问题随时都可能发生。」十五岁加入中共,如今已有近70年党龄的锺沛璋强调,「在目前国内、国际的形势条件下,我们党完全能够实行民主宪政。党和国家领导人面临两个考验:为公还是为私,是否有胆有识。机不可失,时不宜待。」

2008年12月14日星期日

杜光:回忆20年前的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

回忆20年前的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
(征求意见稿)
杜光

1988年7月12日,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成立大会,宣告了自己的诞生。研究会的宗旨是“广泛联络从事政治体制改革研究的团体和个人,通过对政治体制改革的理论与实践的研究,为改革和民主政治建设服务。”它虽然自我定性为“全国性的群众学术团体”,但由于政治体制改革这个主题的特殊敏感性,不能不具有浓厚的官方色彩:研究会的名誉会长是党内元老薄一波,担任会长的是中共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究室副主任周杰,另聘请24位有关部委的领导人为顾问。

研究会在它的章程里规定自己的任务是“(一)开展政治体制改革的理论探讨和政策研究,在研究活动中提倡解放思想,实事求是,贯彻‘百家争鸣’的方针。(二)促进国内外政治体制改革研究的学术交流和合作。(三)就政治体制改革问题向有关部门提出建议,提供咨询。(四)进行有关政治体制改革的宣传和活动。”为了完成这些任务,研究会有着开展活动的广阔空间,只要认真踏实地进行研究和活动,就可以为推进政治体制改革,作出有益的贡献。但是,谁也没有料到,研究会成立只有一年,便因为发生“六四”镇压而政治形势突变,不得不于1989年7月决定“暂时”停止活动,偃旗息鼓。之所以是“暂时”停止活动,是希望不久就能形势好转,出现政治体制改革的良好环境,研究会便可以恢复活动。谁知道这一停竟停了19年。什么时候能够看到恢复活动的曙光呢?这就很难说了,也许永远恢复不了而成为历史的陈迹。因此,我认为有必要记下这个研究会的活动情况和短暂的生命历程,让后人知道,在那个改革即将发生逆转的岁月里,曾经有人为改革中国的政治体制而执着地组织理论研究,宣传鼓吹,摇旗呐喊。他们的努力虽然因为情势的突变而没有奏效,但这种精神却仍然值得后人延续、继承,发扬光大。在中国政治体制没有脱离专制主义的阴影之前,政治体制改革依然是摆在中国人民和一切政治力量面前的严重课题。

(一)研究会成立的背景

1987年7月25日,赵紫阳在中共十三大的政治报告里提出:党中央认为,把政治体制改革提上全党日程的时机已经成熟。改革的长远目标,是建立高度民主、法制完备、富有效率、充满活力的社会政治体制;改革的近期目标,是建立有利于提高效率、增强活力和调动各方面积极性的领导体制。政治报告提出了七个的改革任务,第一条就是党政分开。

开展政治体制改革,并把党政分开列为政治体制改革的首要目标,是邓小平在1986年6月和9月的几次讲话里提出来的。9月18日,赵紫阳邀请胡启立、田纪云、薄一波等座谈政治体制改革如何启动的问题。23日,他给中央政治局常委写信,建议成立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讨小组,由赵紫阳、胡启立、田纪云、薄一波、彭冲等5人组成,研讨小组的任务是为政治体制改革探讨思路,设计蓝图,提供中央政治局常委决策。小组下设办公室,作为研讨小组的日常办事机构,办公室的基本工作方法是阅读材料,议论问题,由鲍彤、严家其、贺光辉负责。赵紫阳的建议经过常委分别批示同意后,10月4日便成立了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讨小组的办公室(以下简称政改办)。

政改办成立后,从中央机关等处陆续抽调了二十余名中青年学者才俊,参加政改办的工作。他们除积极开展自身的研究讨论外,还邀请专家、学者、民主党派成员和有关部门的负责官员,举行座谈会,听取他们对政治体制改革的意见和建议。11月中旬,根据政改办的建议,又建立了7个在党中央直接领导下的专题研究组,要求他们组织人员,分别就以下专题进行研究:1、政治体制改革的基本原则,由廖盖隆牵头;2、党政分开,由温家宝牵头,陈俊生、王汉斌参加;3、党内民主与党的组织,由周杰牵头;4、权力下放和机构改革,由贺光辉牵头;5、干部和人事制度改革,由王兆国负责;6、社会主义民主,由胡绳牵头,李定参加;7、社会主义法制,由佘孟孝牵头。

接着,又在中央党校建立了7个同样专题的研究组,由中央党校副校长陈维仁牵头。

从这个阵势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吸引体制内大量知识精英、志士仁人广泛参与的研讨活动。在1986年11月到1987年4月的时间里,政改办自身召开了三十多次座谈会,14个专题研究组分别举行的座谈讨论,更是不计其数。在此期间,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讨小组在赵紫阳主持召开了7次会议,听取政改办的汇报,讨论、指导进一步开展研讨的具体措施。

1987年4月,政改办在自身研讨和吸收两套各7个专题研究组的研讨成果的基础上,开始起草《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总体设想》,经过深入讨论、征求意见、反复修改后,于8月底报送中央研讨小组。9月14日,党中央政治局讨论并原则通过《总体设想》,决定提交十二届七中全会。9月27日,邓小平在《总体设想》上批示:“完全赞成。”10月20日,七中全会讨论通过了《总体设想》。赵紫阳在十三大政治报告里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内容,就是经过这样广泛、充分的讨论研究,在集中了无数知识精英的聪明才智的基础上产生的。

中共十三大提出了以党政分开为首要目标的政治体制改革任务,开启了政治体制改革的大门。但是,怎样贯彻落实,却难度很大。实现党政分开,把国家政权交还给政府,无疑是克服现行政治体制的各种弊端的最佳选择,它被十三大列为政治体制改革的首选目标,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人民日报》在十三大后不久的11月26日发表了赵紫阳10月14日在十二届七中全会预备会议上的部分讲话内容:《关于党政分开》,赵紫阳说:“政治体制改革,首先是领导体制的改革。党政不分,、以党代政这个问题不解决,整个政治体制改革都无法展开。”

如何开展以党政分开为首要目标的政治体制改革,逐步解决党政不分、以党代政问题,是实施十三大政治报告的最重要的课题。由于传统观念的深刻影响和利益攸关,推行党政分开的每一个改革措施,都会遭遇到体制内部的强大阻力。为了扫清障碍,非常需要从思想理论上对政治体制改革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它的性质、意义和步骤等等,进行系统中肯的研究和广泛深入的宣传,使以党政分开为首要目标的政治体制改革成为全党全民的共识,保证党政分开这个伟大变革得以顺利展开。

另一方面,十三大以前的研讨,主要是在体制内部的高层进行的,而且一直处于闭门研究的状态,不公开,不登报。这在政治体制改革方案的形成过程中当然是必要的,适宜的,但在正式提出改革方案后,为了贯彻实施这个方案,使它能够获得广大民众的赞成和支持,就必须在全社会的范围内,推动政治体制改革的研究讨论和宣传。

这两方面的实际情况,使建立一个全国性的、群众性的政治体制改革研究机构,成为迫切的需要。

(二)研究会为什么要挂靠在中央党校?

按照社会团体管理办法,任何社会团体都必须挂靠在正式的机关上。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是挂靠在中央党校的,工作人员多由党校教师兼任,办事机构也设在中央党校。这个情况是同中央党校在政治体制改革方面的特殊条件分不开的。

在酝酿成立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的时候,曾有人建议把研究会挂靠在十三大后成立的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究室,由研究室主任鲍彤任会长,但这个建议很快就被否定了。他们拒绝成为研究会挂靠单位的原因,据我分析,有以下三条:首先,政治体制改革研究室作为党中央的直属机构,负有特殊的政治任务,不适于接受群众性的研究团体的挂靠;而中央党校虽然也是党中央的直属机构,但毕竟是一个教学和研究部门,挂靠在这里,不会有太明显的官方色彩。其次,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究室是在政改办的基础上建立的,政改办的任务就是具体组织政治体制改革的研究和讨论,为党中央提供改革方案的参考。十三大的召开,意味着政改办的任务已经完成,有些人员回原单位,留下来的人数不多,无暇指导、参与并推动研究会的工作;中央党校则不同,它有四五百名教师,还有大量对政治体制改革怀有浓厚兴趣的研究生,有着丰富的人力资源可供研究会调遣。再次,研究会需要面向广大民众,研究室由于本身的特殊性质和特定任务,在联系群众方面带有很大的局限性。虽然党中央的政治体制改革研究室成立后,各省市地县的政策研究室也纷纷改组为政治体制改革研究室,从中央到地方,构成了一个业务系统,但在联系群众、开展研究、拓展活动等方面,还将会力不从心。中央党校则不同,复校以后(按:全国党校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几乎全部被摧残殆尽,粉碎四人帮后才逐渐恢复),到八十年代中期,全国已经建立起两千七百多所党校,有三万余理论教师,几年来经过业务上的来往,加上召开多次党校工作会议、党校系统科研工作会议、各个专业的学术讨论会等等渠道,上下级党校和各级党校之间,已经建立起密切的联系。此外,各级党校出于教学与科研的需要,同当地的高等学校和研究机关,都时有交往。这些情况表明,把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挂靠在中央党校,依靠这些有利条件,便于尽快地在全国范围开展活动。

除了上述客观条件外,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中央党校自身的主观条件。

中央党校的师生在教学和科研的实践中,一贯提倡理论联系实际。对于改革开放新时期的最大的实际——体制改革,包括政治体制改革,理所当然地给以密切的关注。早在1985年春,中央党校理论部有的研究生就成立政治改革研究小组。他们座谈讨论,调查研究,十分活跃。1985年暑假期间,部分研究生在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的支持下,对县级领导体制,进行了有重点的调查研究。随后编辑出版的《县级党政领导体制调查报告集》,收集了28篇关于县级政治体制、机构改革、人事制度等问题的调查报告。其中,《党政分工是县级领导体制改革的关键》(陈怀鹏)、《党政不分、以党代政的问题远还没有解决》(黄海、陈小平)、《改善党政关系,促进体制改革》(牛安生、李健),都涉及党政分开问题。这个调查报告集还附录了几篇有关深圳特区政治体制改革的调查报告,如《对特区党的领导体制改革的几点看法》(迟福林)、《特区政治改革刍议》(李永春)、《深圳的行政管理体制如何跳出原有的框框》(聂高民)等。

邓小平在1986年6月10日、28日连续提出政治体制改革,并强调党政分开。7月9日,薄一波到中央党校作报告,传达了邓小平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讲话。同月16日,王兆国也到中央党校作了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报告。两个报告,进一步推动了中央党校师生研究政治体制改革的热情。6月下旬到10月,理论部研究生连续多次举行以政治体制改革为主题的座谈会、研讨会,其中有两次是和其他高等学校研究生和研究部门联合召开的,在国防大学举行。10月18日,中央党校召开教研室主任会议,组织教师到各地,进行以政治体制改革为主要内容的调查研究。

中央政改办成立后,从中央党校抽调了几个研究生到政改办工作,包括迟福林、吴伟、黄海、陈小平、严书翰等。在政改办10月10日的例会上,迟福林介绍了近一两年来中央党校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探讨研究情况。根据中央党校在这方面具备的条件,政改办决定在中央党校也建立7个专题研究组,与中央的7个专题组同步进行研究。为了适应这任务,中央党校也成立了政治体制改革研讨小组,由副校长陈维仁、副秘书长史维国、科研办公室主任杜光三人组成,陈维仁任组长。

研讨小组成立后立即着手组织7个专题研究组,并迅速投入研讨活动。各个专题研究组的负责人分别是:政治体制改革的基本原则:崔佩亭、蓝蔚青;党政分开:史维国、聂高民;党内民主:万福义、王贵秀;机构改革:王哲民;干部人事:蔡长水;社会主义民主:沈宝祥、董新民;社会主义法制:李用兵。每组成员从七八人到十余人不等,大部分是研究生和青年教师。中央党校房管处在22号楼三层给我们拨出12间房间和一个会议室,作为研讨小组和各专题研究组的活动场所。从11月下旬开始,这几个活动场所就洋溢着热烈激昂的讨论声、争辩声。特别是到了晚上,白天有工作或上课的人都来到这里,经常讨论到深夜十一二点,经过再三劝告才回去休息。

为了及时交流情况,反映问题,党校研讨小组从1987年1月15日开始编发《研讨简况》,到6月25日,共出了24期。

在研讨过程中,党校研讨小组和各专题组分别参加了中央研讨小组的各专题组向政改办的汇报和讨论。党校研讨小组成员还参加了赵紫阳主持的历次中央研讨小组会,在2月14日和3月28日的第三次、第四次会议上,陈维仁和史维国分别汇报了中央党校各专题组的研讨情况。

在记叙中央党校的研讨情况时,似乎有必要提一下当时的反自由化高潮。

1987年1月胡耀邦被迫辞职后,“左派人士”得意忘形,到处开会、讲话、做报告、印文章,掀起了反自由化的高潮。中宣部甚至发布正式文件,把反自由化定为全年的中心任务。中央党校的一些反自由化积极分子也蠢蠢欲动,有人散布流言,说:“杜光助长了研究生中的自由化思潮。”“中央党校一些青年干部的自由化观点根源就是杜光。”“这个人三十年来同党离心离德”,“到现在还是一个右派。”有人收集了我在一些文章上的批语,上报给党校领导人。这些人想以我为主要目标,在中央党校也掀起一场反自由化运动。幸而中央党校当时的校长高扬不为所动,按兵不发,使中央党校不致卷入“左派”煽动的反自由化的漩涡。

赵紫阳5月13日在“宣传、理论、新闻、党校干部会议”上的讲话,刹住了这股反自由化的妖风。在此以前的几个月里,反自由化的消息纷至沓来,许多“左派”人士的讲话、报告也广为传播,这些情况对中央党校的政治体制改革研讨工作虽然没有明显的妨碍,但在这个政治阴影的笼罩下,多少也影响了一些同志的积极性。我们的研讨报告就是在外面的反自由化高潮汹涌期间完成的。

从1987年1月起,各专题组的研讨报告陆续完成初稿。由于初稿是按专题分别撰写的,体例文字不甚一致,内容也有一些交叉重复,很需要进行统一的调整、修改。于是又成立了综合组,由杜光、崔佩亭、王贵秀、董新民四人组成。他们对7个初稿逐一地加以研究讨论,进行修改,最后由研讨小组审议定稿。在修改过程中,研讨小组还邀请部分学员和教师,举行了十多次座谈,听取他们对各专题研讨报告的意见。每份研讨报告都经过反复修改,如社会主义民主的研讨报告是在第八次修改稿的基础上改定的。

中央党校各专题小组最后完成并向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讨小组上报了六份研讨报告。第一份报告《党政分开专题研讨报告》于2月8日正式上报。接着,2月22日完成了《关于党内民主与党的组织的研讨报告》,4月16日上报《关于社会主义民主若干问题的研讨报告》和《关于机构改革的几个问题》,5月6日上报《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研讨报告》和《关于法制建设的研讨报告》。

与研讨小组开展专题研究的同时,有些青年教师和研究生也自发地组织编写有关政治体制改革的书籍,其中最值得一说的是王伟光和李永春分别主持的两套丛书,王伟光主持编写的是《改革的理论与实践》丛书,共9册,1988年7月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李永春主持编写的是《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与资料》丛书,共22册,也在1988年由春秋出版社出版。

在专题研讨报告进入尾声的1987年3月,政改办考虑到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十分需要开展有关的理论研究;为了组织最广泛的理论研究队伍,亟需收集古今中外有关政治体制的著作,汇编一套资料丛书,为研究者提供便利的条件,促进政治体制改革理论的繁荣与发展。于是,就有了“政治体制研究资料丛书”的设想。政改办委托北京大学图书馆编制有关的目录索引,由中央党校的政改研讨小组组织人员汇编书稿。

这项工作从1987年9月正式开始,由冯仑、洪承华等具体策划。我们动员了校内外的一百多名教师、专家、研究生参加,计划按照6类39个题目,选取国内外的第一手资料,编出58本资料书。这个巨大的工程,也展现出了中央党校在政治体制改革研究方面的实力。

以上这些情况充分说明,把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挂靠在中央党校,以中央党校的教师和研究生构成为研究会的主力,是理所当然、势所必至的选择。

(三)生气勃勃、蒸蒸日上的一年

研究会虽然只存在了一年,但这一年里的生气勃勃的各项活动,为研究会的进一步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如果不是“六四”打断了它的蒸蒸日上的势头,它将有可能为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作出无可限量的贡献。

(1)组织概况和工作计划

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是1987年底开始筹备的。12月16日,陈一谘和严家其来到中央党校,同史维国、杜光探讨成立研究会的问题。3月2日,中央党校正式致函国家发改委,说明:“为了广泛团结从事于政治体制改革研究的理论工作者,深入开展改革理论的研究,以推进我国政治体制改革的顺利发展,中央党校政治体制改革研讨小组经与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究室和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商洽,以中央党校为主发起成立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挂靠中央党校。现报上研究会筹备组名单和章程草案,请予审查,并望准予备案。”同时上报了筹备组成员的名单:史维国(召集人)、陈一谘、严家其、陈群林、杜光、陈小鲁、高山。

经过几个月的紧张筹备,研究会于7月12日举行大会,宣告成立。成立大会前夕,已经有会员1221人,其中个人会员273人,团体会员34个,948人。400多名会员参加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成立大会,通过了筹备组提出的《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章程》,选举了理事会和常设机构。

按照这个章程,研究会的领导机构是会员代表大会,执行机构为理事会。理事会的常设机构是常务理事会,由会长、副会长、干事长、副干事长组成;常务理事会的办事机构是干事会,由干事长、副干事长和各部主任、副主任组成,干事会设会务、研究、联络、出版、事业等五个部。各部干事均由干事长提名,经常务理事会审定。

在7月12日成立大会通过的常设机构是:名誉会长薄一波,会长周杰,副会长史维国、陈一谘、高放,干事长杜光,副干事长唐欣、盛斌、朱满良,顾问有于恩光、李定、杜润生、宦乡、高扬、范荣康、赵复三、尉健行、崔乃夫、鲍彤、贺光辉、蔡诚等24人。(筹备时原拟由严家其出任副会长,严再三婉拒,需要重新物色一位学术界人士,我提出高放,理由是:1、他的理论专业包括政治体制;2、他对政治体制改革颇有一些独立的见解;3、他长期从事理论教学,桃李满天下,有广泛的社会联系。大家同意我的建议,推举高放为副会长。)

根据研究会开展活动的需要,研究会建立了学术委员会,由高放兼任主任,崔佩亭任副主任。干事会各部的负责人,分别是:研究部主任王伟光,副主任李忠杰、卢中原、齐连池;会务部主任侯少文,副主任张峰;事业部主任朱满良,副主任李中印;出版部主任柏铮,副主任姚鹏;联络部主任韩康,副主任马小军。另外,研究会成立后还陆续建立了几个民间性的研究所,包括:国家公务员研究所,所长仝志敏,副所长初尊贤、李如海;社会调查所,所长于冰,副所长卢中原;环太平洋研究所,所长史维国,副所长盛斌;国外情报信息研究所,所长王小平,副所长唐云、张海洋;政治理论研究所,所长刘德福,副所长荣剑。已经报来准备成立的还有县级政权建设研究所、祖国统一理论研究所、政党制度研究所、党章研究所、党内民主与党的建设研究所、政治发展战略研究所等。正在准备建立的还有湖北孝感的社会调查中心、沙市的企业领导体制研究会。此外,还有两个挂靠在研究会的二级研究机构,一个是青年外语人才联谊会,一个是成都的人事产业研究中心。

研究会成立后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发展会员。常务理事会认为,研究会初创期间不宜大量发展会员。为慎重起见,第一步先发展团体会员,同时在北京适当吸收个人会员,外地暂不接纳个人会员。以后可以在开展研究活动的过程中逐步扩大组织。

研究会常务理事会在7月18日举行第一次会议,通过《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1988——1989年工作计划纲要》,提出18项活动内容,其中由会务部承担的3项:发展会员;定期召开听取意见的座谈会;每年六七月举行理事会;后来还加上编印《会员通讯》。研究部承担的有4项:组织会员的研究活动;成立课题组,筹办研究所;开展学术交流活动;筹办政治体制改革信息咨询公司。联络部承担的4项:与全国性的学术团体建立联系;开展国际学术交流;组织会员出国访问进修;筹备1989年将要召开的社会主义国家政治体制改革国际学术讨论会。事业部承担3项:创办经济实体,实现创收;与国内企业界和基金组织建立联系;开展有偿服务。出版部承担的任务有3项:办好会刊《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组织编辑政治体制改革丛书,筹办出版发行公司。另有一项是建立政治体制改革实验基地,由干事长、副干事长直接承担。这个工作纲要,基本上就规范了研究会此后一年的活动。

(2)《政治体制研究资料丛书》

但有一项重要任务没有列入这个纲要,这就是接续《政治体制研究资料丛书》的编辑工作。这套丛书是中央党校研讨小组接受政改办的委托组织编辑的。研讨小组在十三大后即告结束,为了加强这项工作,1987年11月成立了丛书编委会,由鲍彤、周杰、贺光辉、史维国、严家其、陈一谘等六人组成,但实际工作仍然照常由我们进行。编委会成立的时候,已经有四分之三的书稿完成初稿。下一步的工作主要是审核、修订,或删或增,统一规范,保证质量。有的书还请了有关的专家作为顾问,进行指导,如《民主政治总论》请了于浩成,《选举制度》请了萧蔚云,《宪法监督》请了应松年,《政党制度》请了季方。为了及时汇报、交流丛书编辑、修订的情况,我们从1987年11月到1988年5月,印发了14期《编辑简报》。

这套丛书包括政治制度、政党体制、政府机构、人事制度、民主制度、司法制度等六大类,39种,58册,约三千余万字。各卷内容按照三个部分九个方面的材料汇编:第一部分包括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有关论述,中外政治家、思想家的有关论述,与该专题有关的重要文献;第二部分包括中国历史上有关制度的改革,解放以来中国有关制度的改革,社会主义各国有关制度的比较,西方国家有关制度的比较;第三部分包括建国以来特别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有关理论观点摘编,重要的书目论文索引。

按照分工,这套丛书中的9种12册有关人事制度的资料,由中共中央组织部曹志、刘俊林主持,由劳动人事出版社和北京大学出版社分别出版;其他5大类30种46册,由我作为中央党校研讨小组成员负责组织,研究会成立后,我作为研究会的干事长继续主持其事。丛书编好后将全部由华夏出版社出版。

1988年7月,陈一谘通过邓朴方,请邓小平题写书名。我们本来想请他写的是“政治体制研究资料丛书”,他却写成了“政治体制研究丛书”,少了“资料”二字。我们一开始有点失望,但后来一想,这样反而更好,我们可以把正在编的这套书列为丛书的“资料卷”,以后理论研究开展起来了,研究成果编辑成书,可以列为“理论卷”。在我们的想象里,将会有大量出版物由于我们的辛勤劳动而问世。现在看起来,当时的想法是过于乐观了。

从1987年11月到1988年5月,我们分五批把这套丛书交给华夏出版社。华夏出版社非常重视这套书的出版,为此投入了大量的工作,还聘请了一些社外的出版界人士参与审定书稿。10月25日,华夏出版社在政协礼堂召开《政治体制研究丛书——资料卷》的新闻发布会,介绍丛书的主要内容和编辑过程,宣布丛书的书稿已经全部加工整理完毕,正在陆续发印,年内即可有部分卷册问世,预计到1989年9月底全部出齐,向建国四十周年献礼。

1989年初,北京大学出版社率先出版了《各国公职人员工资福利制度》上中下三册,华夏出版社也有部分卷册已经印出,准备发行。我们本来期望,这套丛书适应了十三大提出政治体制改革的需要,将会受到社会各界的欢迎,并有力地促进政治体制改革的理论研究。华夏出版社也希望丛书能大量发行,带来可观的利润。但是,发生在1989年春夏之际的对学生运动的镇压,却彻底破坏了我们的想当然的期待。由于某些书稿收有赵紫阳、胡耀邦的讲话、文章,这些资料当时都成了不许出现的禁忌,有一部分丛书华夏出版社已经印好,放在仓库里,不得不重新处理。赵紫阳、胡耀邦的报告、讲话,当然都要拿掉;扉页上的编委会和编辑部名单,因为有鲍彤、陈一谘的大名而撤消,高山写的总序也被撕下。华夏出版社为此支付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浪费了许多时间,直到1994年才得以正式出版。这个时候,政治体制改革已经被领导人从议事日程上取消,这套丛书的滞销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一百多位编书者的劳动没有产生应有的社会效益,华夏出版社因此遭受了十几万元的损失。虽然这个趋势不是我个人所能挽回,但十多年来我一直引以为憾。

这套丛书在当时没有发挥作用,当然是十分可惜的。但它对政治体制改革的理论研究的价值是不能抹杀的。近几年来,人们对政治体制改革的兴趣逐渐增加,在朝者在野者都时有论及。我热切地希望,在今后政治体制改革的理论研究和政策实践中,这套丛书能够得到重视,发挥应有的积极作用。

除了资料丛书外,研究会的其他活动,也因为形势的剧烈变化而受到极大的影响。1988年夏,邓小平提出“价格改革闯关”,并表示“长痛不如短痛”。8月15日到1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戴河举行第十次会议,讨论姚依林主持制定的价格改革方案。这个消息传出后,社会上很快就出现挤兑存款、抢购货物的风潮,这是1950年后三十多年来未曾有过的。价格改革的失败,既引起了民间的不满,也导致了领导重心的转移。吴国光在《赵紫阳与政治改革》一书里是这样描述这个转折的:“从‘新秩序’转到‘整顿秩序’,从改革闯关转为治理环境,从发展民主转为强化党的领导,中国的政治局势在1988年夏季发生了重大的转折。”9月下旬的十三届三中全会后,“经济体制改革相对迟缓下来,而政治体制改革则基本上完全停滞。”这就是说,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成立后只有两个多月,形势就变了,无论是领导机构的政策指导,还是广大民众的关切重点,都已经离开了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的活动当然不能不受到严重的制约,以致有些活动虽然下了很大工夫,最后却劳而无功。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本着研究会成立时的宗旨,为推进政治体制改革的理论研究而努力,在这短短的一年里,兴致勃勃、干劲十足地做了不少工作。

(3)研究会的其他活动

第一,组织理论和对策的研究,如建立一些专题研究组,确定了参与研究的人员和带头人,课题的主旨和纲要,完成的大体期限,需要支付的最低限度的经费等等。另外,在1988年9月16日的《会员通讯》第二期上,公布了第一批参考选题,欢迎会员选择申报,报来选题或推荐课题者有52位个人会员和6个集体会员,已经立项的专题组有《中国政党制度的现状与前景》、《各国政党制度比较研究》、《县级政权体制研究》、《中国民主政治的发展道路》、《日本政治现代化的过程、条件及其对中国的启示》、《党内民主之路》,《廉政建设》,还有浙江丽水报来的《农村基层党组织和政权建设研究》。中央党校的教师和研究生有的打电话联系,有的当面商谈,有的提出书面申请;校外也有人来电话询问,或寄来论文,反映颇为热烈。可惜,这些努力都被淹没在“六四”的枪声里,有些连阶段性成果都没有来得及产生,成了虽然绚丽却没有结实的无果之花。

第二,组织了7次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座谈会,其中两次邀请有关研究机关和大学的学者参加,两次座谈会的参加者分别是党校的教师和研究生。还有三次座谈会是邀请党校学员,分别就加强法治、廉政建设和企业领导制度进行座谈。

另外,还曾计划召开两次规模较大的研讨会,但都没有开成。一次商得中共江苏省委同意,与南京市委合作,定于1988年12月16日到20日在南京华康宾馆召开“县级领导体制研讨会”,讨论县级领导体制的现状和存在的问题,以及改革县级领导体制的基本理论,“议行合一”是否可行等。会议筹备基本就绪后,于11月10日发出通知,邀请部分县长、县委书记和政治体制改革研究机构参加,但中途被告知应该停办,只好打住。

另一次是与中共河北省委、保定市委联合召开“为政清廉研讨会”。1989年1月,在保定举行了有研究会副会长史维国和保定市委书记韩立诚参加的筹备工作会议,商定于1989年3月24日到29日在保定古城宾馆召开有800人参加的大型研讨会,由我和保定市委秘书长靳伯仁担任研讨会领导小组组长、副组长,并致开幕词。开幕式上将请中央党校校长高扬讲话,闭幕式则请河北省委书记邢崇智总结。这两次会议都因为当时全国形势比较紧张,周杰会长临时叫停,使得我们和南京市委、保定市委都非常被动。

按照原定的计划纲要,1989年将召开一次社会主义国家政治体制改革的国际研讨会。我们初步准备在9月里召开一个约有40人参加的小型研讨会,国内25人,国外15人,会期5——7天。为了解决会议的经费问题,我们向中国改革与开放基金会北京办事处申请资助,他们同意资助3.7万元。我和盛斌在4月20日前往该处签订《批准项目通知书(代合同)》。当时北京的学生运动初起,后来的发展使这个计划无法实行,真是遗憾!

计划中在1988年内还将召开几次小型研讨会,主题分别是:关于多党合作制,社会团体的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与传统文化等,但都没有实现。

第三,同国外学术团体建立联系。

A、研究会邀请日本亚洲政治经济学会理事长、都立大学教授、中日二十一世纪委员会日方顾问冈部达味和琉球大学副教授天儿慧于1988年12月19日至25日前来访问。访问期间,两会介绍了各自情况,就今后建立联系问题交换了意见,在推进资料交换、学术交流、进行联合研究等问题上达成原则协议,并共同拟就《会谈纪要》。冈部等回国后,在四五月间发来日本亚洲政治经济学会和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开展学术交流的意见书,建议在1989年11月4日至5日或11日至12日在东京举行学术座谈会,就中国政治体制的现状、社会主义国家政治体制的比较研究、日本和东南亚各国的政治体制和经济发展及相互关系等问题进行讨论,中日双方各出5人与会。意见书除提出邀请杜光、高放二人外,另建议在研究会的4位理事谭健、迟福林、王振耀、王逸舟中,邀请3人与会。但当时国内形势已经十分紧张,我们无法明确答复是否接受他们的邀请,只好通过我们驻日本的联络员李廷江告诉他们,待国内形势比较明朗后再确定。接着发生了“六四”,座谈会无从谈起,此后也没有再同他们联系。

B、1988年10月,我以研究会干事长的名义向国外有关研究机构发出建立资料联系的信函,得到许多积极的回应。美国政策研究所寄来了他们编的四本书;美国外交政策研究所寄来该所季刊《Orbis》;布鲁金斯学会发来介绍该会活动、人物和出版物的资料;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问题研究学院来信表示,欢迎研究会的学者访问华盛顿时,与该学院学者进行学术交流;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图书馆中文部主任安芳湄来信,祝贺研究会成立,并表示希望建立资料交换关系。此外,同斯坦利基金会和福特基金会,也进行了联系和接触。对于这些建立起初步联系的单位,我们都寄赠了会刊《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六四”以后,有些联系单位还发来他们出版的刊物,但我们却没有回应,所以关系也就中断了。至于与苏联、德国、法国、韩国等学术研究团体建立联系的计划,连书面计划都还没有完成就吹了。

C、经过外交部办公厅同意,研究会致函我国驻美、日、苏、法、英、西德、意大利、印度、新西兰等九国的大使馆,同他们建立联系,请他们在提供国外政治体制的资料方面给予协助。我们则向他们寄发每期《中国政治体制改革》。

第四,研究会下属的几个研究所也分别开展了一些活动,如:社会调查所在全国三分之一的县里,组织了县级政权建设的社会调查;又受长城空调器厂委托,进行“全国同行业名优产品市场情况”调查;他们曾经准备邀请美国马里兰州社会调查中心主持人罗宾森教授来华访问,并做一些社会调查,常务理事会没有同意。国家公务员研究所在1989年二三月间举办了一次国家公务员制度研讨班;还曾计划9月举行“社会主义国家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研讨会”,但后来没有实现;他们还着手编写一套《国家公务员丛书》,第一册《国家公务员概论》已经完稿,“六四”一来,计划就无法完成了。国外情报所在1989年1月编印过一期《国外政治体制改革信息》,办了一期中级英语培训班,还编了二百余种外文期刊的目录索引,发起成立了“北京青年外语人才联谊会”,于1988年10月16日在友谊宾馆举行成立大会。廉政建设专题组编印出版了《廉政制度建设经验专辑》。为了拓展活动范围,有些研究所还同国内外的一些学术团体建立了直接的联系。

成都的人事产业研究中心的情况比较特殊。它是由成都人才技术交流咨询服务中心成立的。所谓“人事产业”,指的是以人事和资金双担保的形式,组织城市的科技管理人才支援乡镇企业。这个实验在成都初步取得成功,他们希望推广这个经验,所以成立“人事产业成都研究中心”,并且提出挂靠在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我和朱满良于1989年3月25日前往成都考察联系后,认为这个实验同时涉及人事制度和企业管理,处于政治体制改革和经济体制改革的衔接点,很有研究和试验的价值,建议常务理事会接受他们挂靠,把他们作为政治体制改革的实验基地,得到了常务理事会的赞同。但不久就发生“六四”事件,研究会暂停活动,就没有再联系下去了。

第五,我们还准备:1、组织九十年代理论沙龙,成为比较松散的定期聚会形式。每次有主题,但又不限于这个主题。参加人员多少不拘,还可以带自己的朋友来参加。2、筹备建立出版发行公司;3、酝酿成立政治体制改革信息咨询中心;4、在有条件的城市建立分会;5、在研究会成立一周年的时候召开理事会。这些打算都落空了。

第六,编印会刊《中国政治体制改革》。

编印出版《中国政治体制改革》杂志是研究会的一项重要工作,在研究会成立前就已经开始策划准备。按照原定计划,初期出版双月刊,16开本,每期96页,一年后再改成月刊。创刊号在1989年1月15日出版,订阅者六千余户。

这是一份国内唯一以政治体制改革为内容的刊物,选登的文章,全部围绕这个主题,而且特别注重联系实际,不尚空谈,比较集中地反映了当时知识界研究政治体制改革的理论成果。它本应发挥团结改革力量、唤起民众的积极作用,有力地推进政治体制改革的发展。但由于发生了“六四”而形势急转直下,只出了三期便无可奈何地结束了,第四期已经印好,却因为内部意见分歧而未能发行。

关于《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双月刊的具体情况,我正在起草另一篇回忆文章,题为《短命早殇的〈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双月刊》,这里恕不详述。

1989年6月4日的枪声,扑灭了人们对政治体制改革的希望,也扼杀了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的生命。7月28日,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举行第四次常务理事会,“暂停活动一个时期,下属各研究所予以撤消”。我提出研究所也暂停活动,不要撤消,但没有被采纳。于是,刚满一周岁的研究会就这样从社会上消失了。

(四)结束语:我们丧失了政治体制改革的最好时机

中共十三大点亮了政治体制改革的火把,却没有燃起足以烧毁专制政治体制的熊熊大火。先是“价格闯关”转移了指导思想和整个社会的关注重点,接着是“六四”造成了政治形势的全面恶化。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一年里所作的努力烟消云散。我们终于丧失了政治体制改革的大好时机。

今天与20年前相比,政治体制改革的优势和劣势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在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成立的时候,朝野推动政治体制改革的热情都很高。1987年9月27日,邓小平在中共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讨小组提交的《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总体设想》上批示:“完全赞成”;10月25日,赵紫阳在中共十三大的政治报告里描画出了政治体制改革的蓝图,形成为全党的统一意志。在民间,政治体制改革已经成为知识分子的热门话题;1985年和1986年在大学校园里兴起的学生运动,都把改革政治体制、实现政治民主化列为主要的口号;在1989年春夏之交的学生运动中,政治体制改革更成为学生们两大诉求之一(另一诉求是反腐败)。而阻碍政治体制改革的势力,还没有发展到足以逆历史潮流而动的程度,包括:1、因政治特权而获得物质利益的官僚,尚未形成为强大的利益共同体,他们以权谋私,大部分是偷偷摸摸的个人行为。2、那些死心塌地地维护旧制度,甚至梦想回到毛泽东时代的毛左派,被粉碎四人帮后的解放思想、平反冤假错案和胡赵新政的一系列改革措施打得蒙头转向,还没有清醒过来,用俗话来说,还没有缓过劲来。3、有些群众因受长期的政治思想教育而习惯于接受旧的政治体制,但是,民间思想观念的惰性是可以通过宣传教育而改变的,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和《中国政治体制改革》杂志就可以在这方面发挥重大的作用。

“六四”前的学生运动是政治体制改革的天赐良机,它为政治体制改革的推行提供了广阔的群众基础。对于因特权而获利的官僚和毛左派,学生运动可以发挥巨大的震慑作用;对于广大的民众,则是深刻的启蒙和有力的带动。自从所谓的社会主义改造以来,朝野的意志取向从没有这样契合过,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可惜,部分当权者为了捍卫他们既得的特权地位,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学生运动这个支持政治体制改革的强大的后援力量,淹没在血水之中,毁灭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会。

“六四”的镇压,扼杀了民众的政治体制改革和反腐败两大诉求,这意味着不受制约的政治权力可以肆无忌惮地随意运用。于是,官商勾结,坐地分赃,卖官鬻爵,贿赂公行,敲诈勒索,贪腐遍地;有权有势者侵吞国家资产,掠夺民众财富。一个一个具有共同利益的集团,构成了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权贵资产阶级和豪强资产阶级,成为抗拒政治体制改革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在民间,十九年来,经济改革走上邪路,工人大批下岗,农民土地被占,学校成了学店,医院如同衙门;与官场极度腐败同步,贫富两极分化,弱者投诉无门。这些社会现实,为毛左派的崛起提供了丰富的营养。他们打着“社改派”的旗号,提出要为“四人帮”翻案,“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成为反对政治体制改革的理论代言人。

由此可见,目前要推进政治体制改革,比20年前要困难得多。机会一去不再来,这是无可奈何的。但是,历史不能倒退。政治体制改革是无法回避的历史课题。目前的社会形势是如此严峻,迫使我们不能不认真考虑政治体制改革问题。因为,改革现有的政治体制,对权力实行有效的制约和监督,以纾缓人民的苦难;同时实现宪法规定的言论出版自由和结社自由,是解决官民矛盾和社会紧张局面的最有效的选择。历史还能给我们留下多少和平非暴力的改革机会?现在还很难说;什么时候会出现陈胜吴广式的人物?更是难以逆料。我热切地希望,最高当局能够以高度的勇气和胆略,正视这个非常严肃、非常严重的问题,作出符合历史趋势的选择,避免使中国人民再次陷入火坑血海的悲惨命运。

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和《中国政治体制改革》杂志是两面鲜亮的大旗。到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再度高举这两面大旗?但愿我们还有实现这个愿望的机会!

2008年11月15日完稿,12月12日改定。

五柳村2008年12月15日收到

2008年3月12日星期三

忆全国科学大会前前后后——原国家科委副主任吴明瑜一席谈

《民主与科学》编者按:
  1978年3月18日,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隆重召开。在这次全国科学大会上,邓小平同志深刻地阐述了“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等重大而深远的论断。“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迅速成为全党和全国人民的共识。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犹如一股强劲的春风,吹散了知识分子心中的阴霾,全国人民深切地感受到:科学的春天到了!

  正是在这一时期,中国社会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崇尚科学的风气,科学家成了人们心目中的英雄,青少年中努力学习科学技术文化知识蔚然成风,为中国改革开放后的经济腾飞奠定了重要基础。

  中国改革开放的历程已走过了30年。回首30年的历程,我国的科学技术事业取得了重大的进展,经济建设取得了辉煌的成果。然而,30年的历程并非一帆风顺,前面的道路仍是机遇与挑战并存。只有不断地反思和总结,我们的事业才能不断走向前进。

  为此,本刊特别策划了“纪念科学大会30年”专题,有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亲历者的回忆和思考,也有伴随科学的春天成长起来的中青年科技工作者的感受和思索,抚今追昔,希望能够引发读者深层次的思考。

忆全国科学大会前前后后——原国家科委副主任吴明瑜一席谈

本刊记者孙伟林、孟玮采访 整理

“我们要实现现代化,关键是科学技术要能上去。”

“一定要在党内造成一种空气:尊重知识,尊重人才。”

记者:今年是改革开放30周年。提到解放思想,改革开放,大家都会想到30年前全国科学大会所起到的重要作用。1978年召开全国科学大会,是邓小平同志推进改革开放的重要举措,科技界成为当时改革开放的突破口。您参加和见证了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的筹备、召开的整个过程,当时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召开的科学大会?

吴明瑜:1978年科学大会是邓小平同志推动中国改革开放的一个重要步骤,标志着科学的春天的到来,对中国科学事业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谈到科学大会及其历史作用,就必须了解其“前因”“后果”。

  邓小平说过,拨乱反正是从1975年开始的,所以《邓小平文选》第二卷是从1975年编起,就是从军队要整顿开始。邓小平同志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下去,像这样的伟人,他的思索是不会停止的,他一直在反复思考和总结中国的经验、党的经验和他自己切身的经验。所以,小平同志1973年出来工作后,1975年就着手进行整顿和改革的探索。1976年邓小平在整顿中又被打下去的时候,对他而言是更深层次的思考。我们现在翻开《邓小平文选》,从1977年初粉碎“四人帮”以后到科学大会,再到1978年底三中全会,从这个历史阶段来看,我想他是在考虑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中国到底如何走,走向何方。我们一直在说,我们在搞社会主义,28年过去了,很多人粮食还不够吃,温饱不能解决,生活质量很差,所以邓小平认为,我们搞的是“不合格的社会主义”。后来他说的更明确了,“贫穷不是社会主义”。那么,中国的社会主义怎么建设呢?这是他反复思考的一个重要问题。

  第二个问题,从第一个问题出发,小平同志就联想到,既然要改变过去的路线,就要有勇气对毛泽东的错误做正确的分析。毛主席为我们的党、为我们国家建设制造的这条路线到底对不对?为什么“文革”结束时,经济几乎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所以,邓小平要对毛泽东有个全面、完整的分析,他不同意“两个凡是”的提法。怎么能走出一条新的路子来,怎么把我们国家重新引导到一个富强的道路上,这是他考虑的第二个突出的问题。

  第三个问题,作为国家新一代的领导人,要改变原来的路子从何着手?突破口在哪里?那就是邓小平讲的,要从科学技术着手。所以他多次的谈话,强调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

  1977年5月份小平同志复出,5月12日他就约了方毅和李昌谈话;5月24日,他和王震、邓力群、于光远谈话,谈话的内容基本上是一样的,就是强调实现现代化的关键是科学技术,发展科技必须抓教育,一定要在党内造成一种空气: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小平同志说“我自告奋勇管科教方面的工作。”他觉得,中国要走现代化建设之路,要改革就必须寻找突破口,这个突破口就是科学技术。

  当时,小平同诺贝尔奖获得者美籍华人丁肇中谈话时说,我们的“文化大革命”,工业、农业都受到损失,但是损失最严重的是科学和教育,科学和教育损失了、耽误了十一二年。那时候宣传读书无用论,知识越多越反动,这些口号甚嚣尘上,整个科学和教育是损失惨重。要搞建设没有人才、没有科学知识怎么搞,所以小平同志当时心急如焚啊!在1975年邓小平就决定各个系统的整顿,把科学的整顿作为一个重点。“四人帮”“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就说邓小平“搞复辟资本主义”,首先在科学界打破个缺口。实际上,这不是要复辟资本主义,而是要复兴社会主义,必须从科学领域突破。

  小平同志几起几落,他前后访问过一些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到过美国、法国、日本、新加坡。他看到世界的变化,有深刻的感慨。他看到世界面临一个新的技术革命和产业革命的浪潮。我们必须把科学技术搞上去———这就是他对当时世界变化的一种反应。1977年复出,他一再地讲,我们一定要充分利用有利的国际环境来引进技术,包括引进合资企业、引进资本、引进技术,决定实行了一系列的开放政策。作为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的邓小平同志深刻意识到,实现现代化的关键是科学技术,为此采取了一系列步骤和举措。这就是中共中央1977年9月发出通知,决定1978年3月召开全国科学大会的背景。

  “就是赌咒发誓也要把中国的科学技术搞上去!……如果我能挣挣扎扎活到那个时候,我就让我的小孙子用手推车把我推到台前边坐着,我抽支烟,看你们在台上讲演,庆祝这个长征的胜利,我也分享这个快乐。”

记者:正如邓小平同志所说,拨乱反正是从1975年开始的。当时在举步维艰的环境下,中国科学院提出了一系列将科学工作引向正轨的措施,科学界对“四人帮”的倒行逆施进行了抗争和抵制,请您谈谈当时的情况。

吴明瑜:科学领域成为改革的突破口,是有其前因的。早在1975年小平同志抓整顿时就非常明确要建设四个现代化,关键是科学技术的现代化。1975年,胡耀邦奉命来中国科学院搞整顿。他是1975年7月18日受命,7月22日来到科学院,11月19号“批邓打招呼会”被停止工作,120天,但是就在这120天里,胡耀邦在中科院雷厉风行地进行拨乱反正,在科技界留下的印象是极其深刻和久远的。

  胡耀邦在科学院深得人心,一是他的人格魅力,更是由于历史潮流。历史的潮流是非常重要的。“文化大革命”,流不完的泪,站不完的队,家家有一段怨气史,造反派批别人,自己也被别人批,今天你批他,明天他批你。千千万万的家庭,上到国家主席,下到胡同的老百姓甚至农民,从今代的人到古代的人,都是翻过来倒过去的折腾。人们都厌烦了,人们都希望有个安定的时间,都希望重新回到正常的工作岗位上去。多少的青年人希望学习,没有学习的机会。十年动乱的风风雨雨,国家的前途渺茫,人身的前途渺茫,科学的前途渺茫。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中国科学院实在惨不忍睹啊!当时中国科学院在北京地区有一百八十多位高级科学研究人员,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其中80%的人受到各种批判,而且是非常严厉的批判、打击、迫害,著名科学家被迫害致死的有十几人。比如赵九章,他是中国第一个提出搞人造卫星的科学家,是中国的地球物理学家;比如叶渚沛,他是中国著名的冶金学家,在国际上有很高的声誉,在“文革”期间都被迫害死了。这是在北京。外地科研院所的人员受迫害更严重,比如在长春的中国科学院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几乎80%的人都被打成了“特务”,逼死了十几条人命(邓小平同志复出后气得立即要吉林省委处理该所当时的军管会主任)。中科院“文革”前有一百多个研究所,到文革后期只剩下22个所。文化大革命十年对科学事业的破坏极其严重。

  针对“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观”,耀邦在科学院搞整顿时说,我们一定要把科学搞上去,政治和政治工作是不一样的,政治是挂帅的,政治工作是为中心工作服务的,我们如果政治工作不能推动科学的发展,政治工作就是失败的。如果破坏了科学工作的发展,那就是反动的政治工作。在当时讲到了这种程度,人们觉得讲的真正是至理名言。他在120天中主持制定了《科学汇报提纲》,提出了一系列将科学工作引入正轨的措施。

  胡耀邦在离开科学院之前,1975年10月25日召开了科学院 “纪念长征30周年”大会。耀邦在会上深情地说,搞四个现代化,科学是中间的一个,三大革命运动,科学有三分之一,科学极其重要,四个现代化没有科学现代化,就不会有其他的三化,所以,我们要做这么一个奋斗。他说,他们在延安的时候,就点个小油灯,在灯下看书学习,现在是什么条件,虽然还是很困难,但还是有电灯啊,要抓紧时间,最后这25年的时间,就是赌咒发誓也要把中国的科学技术搞上去!到2000年上个世纪末,他建议到那个时候,我们还在这里开个大会,来庆祝我们这个长征胜利———“新长征”的胜利。他的讲话非常的感动人。他说,“我今年是60岁,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应该是年轻人上来讲话了,不是我们这些人上来讲话了,如果我能挣挣扎扎活到那个时候,我就让我的小孙子用手推车把我推到台前边坐着,我抽支烟,看你们在台上讲演,庆祝这个长征的胜利,我也分享这个快乐。”他讲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到台下成千的人都在流眼泪啊,唏嘘之声不断。情景非常感人,至今仍历历在目。

  1975年底,“四人帮”精心策划北京科技界的批邓大会,作为他们批“三株大毒草”《论总纲》、《工业二十一条》、《关于科技工作的几个问题(汇报提纲)》的第一个战役。首先从批《科学汇报提纲》开始,因为他们认为这是邓小平“复辟”的先锋,胡耀邦是主要批判对象。批判大会是在首都体育馆开的,“四人帮”为了壮声势,搞了万人大会。胡耀邦当时因病住在医院,由李昌到会接受批判。当主持人宣布揭批邓小平的右倾翻案风大会开始后,不知台下谁给递了个条子上去,说批胡耀邦、李昌,我们都不认识,都没见过。会议主持人也没多想,就说,“李昌你站起来,下去走一圈,让大家看一看”。本来是要揪出来示众的,但李昌一站起来,全场突然爆发热烈的掌声,李昌绕场一圈,一路走下去,走到哪里,哪里就热烈鼓掌!当时场内安排了100多位记者和摄影录像的人员,新闻制片厂等等都去了人,这些都是姚文元布置好的,预定《人民日报》第二天的头版留半个版面,报道这次会议,结果一开始就碰到了一个这么煞风景的事。批判会开始后,会场上的人就轰轰地往外跑,结果这个万人会场稀稀拉拉。拍电视的走到哪里,大家都用手来挡,所以拍电视也拍不下来。当时造反派的头子着急了,看人都往场外跑,就叫人把首都体育馆的大门都紧紧锁住,结果锁住也没用,人们跑到休息室不进会场,“批判会”开得一塌糊涂。这是“文革”以来前所未有的,科学界人心所向啊,那时候已看得很清楚。

  耀邦同志在中国科学院的120天,为粉碎“四人帮”之后振兴科学奠定了很好的思想基础,这也可以说是全国科学大会的前奏。

  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一个字也不要改!” 

记者: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的筹备和召开,是在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前,可以说是改革开放的攻坚战,当时也遇到了许多阻力和干扰。作为大会主要文件的起草人,期间发生的哪些事情给您的印象最深刻?

吴明瑜:1978年科学大会在会前充分地做了酝酿和发动工作。翻开《邓小平文选》,可以看到小平同志在这个时期的一系列主要讲话:《“两个凡是”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完整地准确地理解毛泽东思想》、《关于科学和教育的几点意见》、《教育战线的拨乱反正问题》。在开会之前,先以中共中央的名义发出召开科学大会的预备通知,1977年9月17号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通过,9月18日发出,这是预备通知,半年之后1978年3月18号开会。通知上有很多很重要很好的思想,最重要的是肯定二十多年来我们科学工作的路线、方针和我们的科技人员的努力,对它做了一个充分的肯定。同时提出来要恢复研究生制度,恢复职称制度等等。因此,这个文件发下以后,很多地方特别是知识分子荟萃的地方,大家已经被发动起来了。

  通知下发之后,我们做的工作最重要的就是起草大会文件。我们当时成立了一个文件小组,由童大林负责,会议四个大会讲话文件,第一个文件是邓小平讲话,第二个文件是华国锋讲话,第三个文件是方毅的报告,第四个文件是郭沫若的讲话,就是后来发表的《科学的春天》,会后收到中学的语文书里去了。

  四个讲话文件中,最重要的是邓小平和华国锋的稿子,因为政策声明都在这两个稿子中,由我和林自新负责起草。我们是这样设想的,邓小平的讲话是从他作为科学教育主管领导人的角度来讲党的科学工作的政策,党的知识分子的政策。邓小平讲话稿中的重要观点很多是根据小平同志当时一系列讲话精神。邓小平在1977年作过很有名的“8月8号讲话”,对科学、教育问题作了一系列论述,并鲜明地提出:无论是从事科研工作的,还是从事教育工作的,都是劳动者。他特别强调,要把这类问题讲清楚,因为它同调动知识分子的积极性有关。知识分子问题不仅是科学界、教育界的问题,而且是整个国家的重大政策问题。我们在起草讲话稿时还查阅了马恩全集中有关知识分子的论述,马克思在《剩余价值观论》中有一段专门讲知识分子的非常生动的分析,他认为一般的工程技术人员也参与创造剩余价值。学校中的教师也是生产剩余价值的“生产工人”。这也是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论点的理论依据。

  起草华国锋讲话的稿子,因为他当时是国家的首席领导人,那么他要从更宏观的角度来讲。我和林自新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去看望一下胡耀邦,当时耀邦同志在中央党校工作,他非常关心科学工作。胡耀邦建议华国锋的讲话讲一讲科教兴国或者叫科教建国。他说,在旧社会里面,很多企业家、科学家、教育家提出了工业救国、实业救国、科学救国、教育救国都不成功,为什么?因为政治没有改变,政权还在反动分子手上,它根本不会去推动科学工作的发展,更不可能来教育兴国。现在有条件了,我们应该提出一个新的口号,叫科教兴国或者叫科教建国。我们一听这个设想非常好,和邓小平当时讲话的精神是一致的,邓小平明确指出,我们国家要赶上世界先进水平,要从科学和教育着手。就是说要科教兴国,要搞四个现代化,突破口就是科学技术,而科学技术的基础在于教育,要培养人才。所以,我们接受耀邦同志的建议,回来后就把两个稿子这么起草了。

  这两个稿子写完以后,同时送上去。小平同志的稿子很快得到反响,因讲话稿体现了小平同志的改革思想和多次讲话精神,小平同志只在段落上和个别字句作了些调整。据《邓小平年谱》中记载,邓小平看后说:科委给我起草的讲话稿,我看写的很好,文字也很流畅,多半都是我讲过的话。小平同志的讲话稿一共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有两个主要论述: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从理论上分析、从政治上分析。关于“科学技术是生产力”,引用了马克思的话“生产力中也包括科学”,并作了进一步的分析和阐述。第二部分讲科技队伍建设。第三部分是关于科技工作的一些实质性的措施,包括党如何领导科学技术工作,科学工作中如何配备干部,怎么选拔人才,学术上坚持百家争鸣方针等等具体的内容。邓小平同志认为第三部分也很重要,小平同志有一次跟外国人讲,“我在科学大会上的发言,讲的第三部分不为很多人注意,大家没有注意,其实很重要,我愿意当大家的后勤部长”。邓小平对“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这句话非常喜爱。1989年他会见外宾的时候又说了一段话,他说“过去说,马克思认为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现在看来不够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后来我们在学习讨论中认为,邓小平讲“第一”这两个字不仅仅是个序列,他讲的是“第一重要”,是最重要的生产力,因为科技推动了其它的生产力。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又讲,要提倡科学,靠科学才有希望。他最后的十几年,看到了世界的变化,越来越感觉到科学技术的重要性。

  这个为邓小平同志准备的稿子当时在科学院内部没有遇到任何障碍,阻力首先来自上层。当时,中共中央主管宣教工作的一位副主席在政治局会议讨论稿子时说,“我看这个稿子马克思主义水平不高,毛主席讲了那么多关于科学工作和知识分子的问题,为什么不引用?”他特别例举了 “对知识分子要团结、教育、改造”为什么我们没有写。会后方毅同志和我们请示邓小平,小平同志说:“一个字也不要改。”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这句话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过去毛主席讲过的“团结、教育、改造”,是不同阶级之间的关系,划定知识分子属于“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是“资产阶级世界观”,而邓小平的论断明确知识分子是自己人。大会开幕的前一天,新闻宣传口的一位负责人打过一个电话来,又提了两条意见:第一条意见,建议修改一个标点符号;第二条意见,关于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建议修改成“我们已经有了一支工人阶级的又红又专的知识分子队伍”。这个意见同邓小平同志讲稿的意思有着根本的区别。因为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这是一个全称,是指知识分子的整体队伍。说“有了一支”指多大的比例呢?而小平同志的讲话是从整体上肯定知识分子的。这是把这么主要的命题改了,偷换概念了。我们与方毅同志讨论这个事情时明确提出了这个看法,方毅同志立即向邓小平汇报。小平同志说,第一条意见接受它,标点符号你们改一改;第二条意见不改,维持原样。

  为华国锋起草的讲话稿却一直没有回复,直到大会开幕邓小平讲完话了,仍没有音响。我们着急,方毅更着急。突然之间讲话稿送下来了,是另外写的一个稿子,我们起草的稿子废弃不用了。华国锋的讲话稿仍说“我们已经有了一支工人阶级的又红又专的知识分子队伍”,在他的讲话中还是强调,对大多数知识分子来说,要帮助和教育他们树立无产阶级的世界观。就是不从整体上来肯定知识分子的地位。

  科学大会上邓小平讲话后,反应非常的热烈。南京天文台的台长张钰哲,那时候七十多岁了,听了小平同志的讲话,老泪纵横。确实,过去都把知识分子当作异端,现在成为领导阶级的一部分,成为自己人了。农科院院长金善宝激动地说,我今年82岁了,但此时此刻,我心中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在新长征的道路上,我要把82岁当成28岁来过。上海生理所所长冯德培就讲,听了小平同志的讲话以后,过去很多争论都解决了,这样大家都可以放手放心干事情了。聂荣臻和邓小平都接见了陈景润,当时还照了一张很有名的合影,影响很大。会议还表彰了一大批全国各级的科学工作者。参加科学大会的有5000多名正式代表,还有有关单位列席的,共有7000多人,这个会议影响很大很深。当时的会议简报,反映了会场上很多动人的场景和气氛。

  人们都向上去追求知识、追求科学,这是科学大会最重要的意义。

记者:1978年召开全国科学大会的重要意义是什么,科学大会与随后的“真理标准大讨论”有什么内在联系?

吴明瑜:科学大会最重要的意义有两条:第一,振奋人心,改变了知识界的命运,从而迎来了科学的春天,更重要的是迎来了新中国的春天。郭老的那篇讲话为什么感动人呢?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科学的春天”这个概念,一下子解放了中国千千万万的知识分子。本来每个人头上都有一个紧箍咒,说你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就要挨批判挨整,谁受得了?现在“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而且是工人阶级里面的优秀部分。科学技术人员是新的生产力的开拓者,开拓新生产力的人不就是优秀分子吗?这是功莫大焉。科学大会从整个改变了社会风气,使人们都向上去追求知识、追求科学,我觉得这是科学大会最重要的意义。

  第二,科学大会把科学技术提高到一个空前的地位。现在我们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大家都觉得是轻而易举的一句话,但是不知道这句话有千斤重。过去动不动就批判科学工作搞基础理论脱离实际,脱离工农。什么是脱离实际?邓小平的文章里讲,科学实验就是实际。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是实践。从自然科学来讲,实验是自然科学特有的实践。有了这条,过去对科学的无谓的错误干预就取消了。邓小平讲话是有着深远的影响的。

  知识分子问题现在已经不成问题了,现在有人说把知识分子说成“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好像太低了吧?但是他不知道当初提出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当初把知识分子当成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是自己人,这是极其重要的,这在当时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调动了千千万万知识分子的积极性,这才有新时期人才辈出局面的出现。

  另外,科学大会关于“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等提法在观念上的突破,也为随后的真理标准讨论奠定了一个舆论基础。小平同志在科学大会前后一系列重要讲话,就是要纠正毛主席晚年的错误。真理标准讨论是在1978年的5月份,全国科学大会在1978年3月份。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文章发表后,国家部门中第一个反应就是科学口,当时方毅同志主持科学院、科委和科协“三科”党组联合会,讨论真理标准,旗帜鲜明地表态,《光明日报》作了报道。科学界还召开了讨论真理标准的座谈会,由当时中国科学院的政研室和自然辩证法学会联合在北京召开,到会的科学家举了很多自然科学的例子,讲的非常生动,说明真理标准只有用实践来检验。比如毛主席说过这么一段话,自有人类四五十万年以来……大家说,这个话能不能修改啊,毛主席的话一句顶一万句?现在根据掌握的知识来讲,人类已经四五百万年了。随着科学的发展,人类的认识在深化嘛!再比如,“文革”期间对各门科学进行批判,其中包括批判计算机万能论,当时的科学家说,万能还说少了呢,当时的计算机至少有两万种以上的功能。类似这样的例子很多。科学界就用科学的实践来证明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是实践。这是全国真理标准讨论中国家部门最强烈的最系统的反响。

  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会永远进行下去,所以,应该总结历史经验。

记者:科学大会之后的30年,一方面是科学发展辉煌的30年,另一方面也是我们不断改革、不断探索、不断反思的30年。30年前的科学大会留给我们哪些宝贵的思想财富,对我们有哪些重要启示?

吴明瑜:1978年科学大会至今已经过去30年了,回首中国科技事业,取得了重大进展和辉煌成果,也遇到了很多新的情况、新的问题。我觉得我们应该从四个方面来总结和反思。

  第一是科学工作在国家建设中的地位问题,第二是解决科学工作的发展战略问题,第三是解决相关的一系列的政策问题,第四个就是各种重大措施。

  关于科学工作在国家建设中的地位问题,从小平同志的谈话、科学大会以来,科学工作的地位基本上已经明确,因为已经不再有阶级分析这一类的政策问题,所以,政策里面关于知识分子政策已经实质性地改变。

  关于战略问题是和规划联系在一起的,有战略必须要有一个总体的规划,这两个事情是分不开的,战略体现在规划上。从新中国建设的历史来讲,50多年来,科学技术发展有两次重要的发展阶段:第一次是1956年到1966年,这十年我们科学工作有一个很大的变化。1956年,中央审时度势,看到世界新的技术革命的发展刚刚兴起、方兴未艾,中央决策要向科学进军。为此,中央决定制定科学十二年远景规划,一共制定了57项,从地质勘探一直到基础科学理论。同时,还组织了科学家进行讨论,最后确定四项紧急措施:无线电电子技术、自动化技术、计算机技术、半导体技术。当时还有两项没有公开的,就是原子弹和导弹。实际上,我们可以看到,当时这六项是代表着时代的最高端最尖端的技术,这就是战略,这就是党中央牢牢的抓住时代的尖端技术不放,这个紧急措施在当时是很大的魄力。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首先需要解决人才问题,因此制定了知识分子政策等一系列的方针政策。十二年规划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1000多个课题,其中80%都已经完成了,这个统计还不是最精确的。最重要的是,我们中国经过这10年,世界上所有的最现代的科学领域我们都建立了自己的基础,不仅有研究机构,而且高等学校设立新的系科。正是这十年的努力,现代科学正式在中国种植下去,刚开始要发芽。尽管中间经过“大跃进”的挫折,总体来说科学的成就还不错,“两弹一星”就是这么搞起来的。这是第一个阶段。中国的科学技术彻底抛弃旧中国遗留下来的抱残守缺的弱点,走上了初步现代化的轨道,中国跨进科学殿堂的门槛,因为“文化大革命”,中间停止了。

  第二个重要发展阶段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就是上世纪80年代科学大会以后,特别是到了1983年前后,迎接世界新的科技产业革命的挑战,研究中国的对策。当时中央六个部门,组织部、宣传部、国家机关党委、中直党委、科协、科委组织了在京局级干部的报告会,20个讲座,都是把握时代最尖端的东西,制定国家追赶计划,赶超这些年来新的科学技术的变化。在中国,相应的有一系列的政策,当时我们制定了十几项国家产业技术政策,都经过国务院讨论过了。这第二个10年我们已经是在科学殿堂的院子里徜徉了,但是还没有登堂入室。

我感到中国的科学技术现在是到了第三阶段,应该登堂入室了。党中央提出来要走自主创新的道路,要逐渐成为主流,这是个新的战略。这个战略就是我们不仅要利用国际上已有的成就,而且要发展出自己的新成就,对人类作出新的贡献。这是一个新的飞跃,当然可能要花上几十年,我们走上一条自主创新的路子,在这个战略思想的指导下,我们应当有自己的规划。

今后,我们科学发展的路还远得很,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三大革命运动,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是永远不会衰退的,阶级斗争是特定时期的,但是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在人类历史发展中会永远进行下去。所以应该总结历史经验,鉴往知未。只有这样,才能走出中国特色的自主创新道路,建设创新型国家,续写中华民族新的辉煌。

(吴明瑜曾任国家科委副主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

原载九三学社主办的《民主与科学》杂志2008年第1期
五柳村2008年3月11日收到

2008年3月11日星期二

史海回眸:邓小平与科技界的拨乱反正

史海回眸:邓小平与科技界的拨乱反正
新华网2007年09月10日 09:14:38  来源: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邓小平曾经说过,拨乱反正实际上是从1975年就开始了。
1975年,第二次复出的邓小平从中科院《汇报提纲》入手,抓科技界的拨乱反正,可惜随着他再次被打倒而受挫。1977年8月8日,第三次复出的邓小平在“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上发表历史意义深远的《关于科学和教育工作的几点意见》,指引我国科技界走上了健康发展之路。

“知识越多越反动”,这是“四人帮”发明的谬论。王洪文曾说:“科技系统知识分子中的特务不是有几十个,而是有几百个,这里的特务不像果树上的苹果是一个一个的,而是像香蕉一样是一串一串的。”他还说:“科技界有六多:知识分子多,统战对象多,进口货多,特务多,集团案件多,现行反革命多。”姚文元说:“苏修叛徒集团都是搞自然科学的知识分子”,他还说,“知识分子懂的都是资产阶级那一套假学问”。张春桥声称,知识分子从小到大所学的知识“统统忘了还好些”,“全国都成了文盲也是一个胜利”,知识分子是“臭老九”。
1971年8月13日,《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纲要》宣称,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前的17年里,教育战线是资产阶级专了无产阶级的政,是“黑线专政”,大多数知识分子的世界观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的,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这就是所谓的“两个估计”。在这些错误思想的影响下,中国的科技文教事业受到沉重的打击,处于停滞状态。
面对经济萧条、百业沉寂的局面,1974年,第二次复出的邓小平决心要通过整顿,解决农村的问题,解决工厂的问题,解决科学技术方面的问题,解决各方面的问题。而解决科技问题的重中之重,就是落实党的知识分子政策,把“四人帮”扣在知识分子头上的帽子摘掉。
1975年3月5日,邓小平在题为《全党讲大局,把国民经济搞上去》的讲话中,旗帜鲜明地指出:“现在有一个大局,全党要多讲。大局是什么?三届人大一次会议和四届人大一次会议的政府工作报告,都讲了发展我国国民经济的两步设想:第一步到1980年,建成一个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第二步到20世纪末,也就是说,从现在算起还有25年时间,把我国建设成为具有现代农业、现代工业、现代国防和现代科学技术的社会主义强国。全党全国都要为实现这个伟大目标而奋斗。这就是大局。”
1975年始,邓小平以抓铁路整顿为突破口,以抓钢铁工业为龙头,在全国各条战线雷厉风行地开展全面整顿。其中,科技界是他花大力气狠抓整顿的领域。邓小平清楚,我国的科研机构受到“四人帮”严重摧残,科技人员受压制、受迫害,队伍已经散了。虽然一部分科技人员还在艰苦奋斗,做出了一些成绩,但从总体上来讲,同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更加拉大了。一些工业企业基本上还在沿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引进的工艺方法。不把科学技术搞上去,经济很难发展上去,现代化建设更是一句空话。因此,邓小平特别指示:要大力整顿科学院。
邓小平亲自布置领导了科学院的整顿,要求整顿首先是针对党的组织领导力量的整顿,要坚决同派性作斗争,搞好安定团结,而且特别指出科学院思想整顿的任务很重。他希望通过整顿,统一思想,鼓起干劲,尽快地把科研工作搞上去,不要拖国民经济的后腿。具体要求是在三个月内完成三项任务:一是了解情况,经过调查研究,尽快向党中央和国务院做出汇报;二是搞一个科学院发展规划;三是准备向中央提出科学院核心小组名单。
这三项任务,实际上就是进行组织整顿和思想整顿,以尽快把科研工作抓起来。为此,邓小平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做了精心的准备。1975年7月,他调派尚在湖北“五?七”干校劳动的胡耀邦、李昌和王光伟到中科院工作,以加强领导。中央批准胡耀邦为中科院核心小组第一副组长,郭沫若任组长。(由于当时党委瘫痪,核心小组实际上行使的是党委的职能,郭沫若是党外人士身份,胡耀邦实际上是第一把手,负责整个中科院党的组织领导工作)后来中央又派王屏、刘华清分管政治和业务工作。这是一个年富力强的阵容。胡、李、王当时都是60岁上下,王屏、刘华清还更年轻一些,这样一个经验丰富、富有开拓精神的领导班子,在推动科学院的整顿工作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1975年7月,胡耀邦来到中国科学院,马不停蹄,雷厉风行,立即投入邓小平布置的“全面整顿”之中。
胡耀邦清楚,要把整顿工作落到实处,除了要抓鼓劲的工作,还必须为知识分子扎扎实实地解决实际困难,力量在细节之中,措施不是空话。他提出要解决中科院知识分子的“五子”问题――房子(缺房住)、妻子(两地分居)、孩子(入学入托难)、票子(工资太少)、篮子(忙于刻苦钻研,常常没时间摆弄煤球炉烧饭烧菜),并亲自出面多方联系,很快就为每个家庭弄到了一个液化石油气瓶。另外,根据中央九号、十三号、十八号文件的精神,特别是邓小平、叶剑英在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讲话的精神,胡耀邦抓了6个方面的整顿工作:1、深入学习理论,坚持安定团结和把国民经济搞上去;2、落实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和干部政策;3、批判资产阶级派性;4、调整院所领导班子;5、整顿机构;6、整顿科技出版工作,从而拉开了科技整顿的序幕。
1975年8月1日,在充分调查研究基础上,针对中科院存在的问题,胡耀邦写出了《关于科技工作的几个问题》,又称《汇报提纲》。《汇报提纲》在起草过程中,得到了邓小平的高度重视。邓小平多次参与讨论,提出了许多重要观点。《汇报提纲》的第一稿出来后,印发给各单位征求意见,还送给胡乔木、于光远、张爱萍等人征求意见,后又根据征求来的意见反复做了多次修改。提纲全面反映了当时科技界的真实情况,恢复了1956年周恩来代表党中央做的《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报告》的正确论断,即“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显然,这个提纲是科技界整顿的一个纲领性文件。
邓小平指出,“这个文件很重要,不但能管科学院,而且能对整个科技界、教育界和其他部门也起作用。”在邓小平的指示下,《汇报提纲》结合当时科技界的实际,针对性很强地提出了一些问题,并从理论上予以解决。如《汇报提纲》中第一次明确指出,“科学技术也是生产力”,如果我们在科学技术上没有一个大的飞跃,就难以实现两步走的宏伟目标,这就从根本上批驳了轻视科学的观点;《汇报提纲》还指出,科学实验也是一种社会实践,生产斗争是替代不了它的,从而批驳了当时流行的“开门办科研”等不科学的口号;《汇报提纲》强调,在搞好大量的应用研究的同时,也应重视和加强理论研究,把自力更生同学习外国长处结合起来;《汇报提纲》还要求认真贯彻我党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在科技界加强学术研究,开展广泛的学术交流,鼓励学术上不同意见的争鸣和讨论,改变学术空气不浓和简单地以行政办法处理学术问题的状况。
邓小平说,如果我们的科学研究工作不走在前面,就要拖整个国家建设的后腿。现在科研队伍大大削弱了,接不上了。搞科研要靠老人,也要靠年轻人,年轻人脑子灵活,记忆力强。大学毕业20多岁,经过10年30多岁,应该是出成果的年龄。这一段时间,一些科研人员打派仗,不务正业,少务正业,搞科研的很少。少数人事业心强,只能秘密搞,像犯罪一样。陈景润就是秘密搞的。这些人还有点成绩,这究竟算是红专还是白专?像这样一些世界上公认有水平的人,中国有1000个就了不得。说什么“白专”,只要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好处,比闹派性、拉后腿的人好得多。现在连红专也不敢讲,实际上是不敢讲“专”字。中央要表扬这样的人,对他们应该爱护和赞扬。
他还提出科研工作能不能搞起来,归根到底是领导班子问题。特别要注意提拔有发展前途的人。他说:对于那些一不懂行、二不热心、三有派性的人,为什么还让他们留在领导班子里?科研人员中有水平有知识的为什么不可以当所长?现在的工作,主要是依靠40多岁的人来搞。好的可以管党务工作,管后勤工作。后勤工作很重要,它要为研究工作创造条件,保护和管理好资料、材料、仪器、机器。不是忠心耿耿的人,不懂科学知识的人,是搞不起来的。这也是科研工作中的政治工作。不能叫科研人员还去搞后勤,整天东跑西跑。要让党性好的组织能力强的人搞后勤。 邓小平建议要把那些比较好的、有培养前途的科技人员记下来,建立科技人员档案,帮助他们创造条件,不管他们资格老不老。他认为要给有培养前途的科技人员创造条件,关心他们,支持他们。首先要解决这些人的房子问题,家庭有困难的也要帮助解决。
邓小平还指出,要后继有人,这是对教育部门提出的问题。大学究竟起什么作用?培养什么人?有些大学只是中等技术学校水平,何必办成大学?科学院要把科技大学办好,选数理化好的高中毕业生入学,不照顾干部子弟,一点外语知识、数理化知识也没有的人,还攀什么高峰?现在教育部门凭老茧上大学是什么逻辑?这样的问题把整个现代化水平拖住了。比如我们提高工厂自动化水平,要增加科技人员,这就要靠教育。提高自动化水平,减少体力劳动,世界上发达国家不管是什么社会制度都是走这个道路。科技人员是不是劳动者?科学技术叫生产力,科技人员就是劳动者!
胡耀邦在向邓小平汇报时,还介绍了一些科学家的情况,邓小平听得十分用心。当时,中科院学部委员、著名的半导体专家黄昆,搞了一辈子半导体研究,在“文化大革命”中却被迫改行去车间搞生产,完全脱离了研究,他很苦恼。正巧此时胡耀邦奉邓小平之命来中科院搞整顿,找到他去参加座谈会,反映意见。黄昆说,一个科学家,搞科研只能坚持业余时间搞,平时要参加车间的劳动,他对此很不理解。胡耀邦向邓小平汇报此事时,邓小平听了拍了桌子,说,有个搞半导体的,叫黄昆,是个老科学家,北大叫他改行,教别的。周荣鑫(时任教育部长)你查一查,为什么不叫他搞本行?我是三天前知道的。全国知名的人,就这么个遭遇。为什么不叫他搞本行?北大不用他,可分配到科学院半导体所当所长,给他配党委书记,配后勤人员。邓小平的这番话,使处于困境中的许多科技人员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可天有不测风云,这边邓小平大力整顿,那边“四人帮”煽风点鬼火,邓小平的整顿工作被迫中断,教育工作的整顿更是备受打击,工作还没有开展起来,负责此事的教育部长周荣鑫就被迫害致死。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漫天卷起,使邓小平再次下台。黄昆也遭受到极大的政治压力,受到了牵连。1977年,邓小平复出后,多次托人给黄昆带口信,说是他给先生惹了麻烦,让他受到了压力,深表歉意。黄昆十分感谢邓小平的关怀,表示自己的命运与祖国在一起,受点磨难没有什么。不久,黄昆由北大调入中科院半导体所,有了较好的工作环境,做出了很大的成绩,多次受到党和政府的表彰。

经过“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我国的国民经济到了崩溃边缘,科教界一片萧条。到了粉碎“四人帮”后的1977年,同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的科学技术和教育水平整整落后了20年,出现了令人痛心的知识断层。这一年,美国有科技人才120万,苏联90万,而我国只有20万,其中许多是老弱病残。1977年5月12日和1977年5月24日,尚未复职的邓小平分别在同王震、方毅、李昌等人谈话时,专门就科技和教育工作阐述了自己的意见:“我们要实现现代化,关键是科学技术,必须有知识,有人才,没有知识,没有人才,怎么上得去?科学技术这么落后怎么行?要承认落后,承认落后就有希望了。”邓小平明确指出,聂荣臻主持制订的科技发展规划,是成功的,今后还是要搞规划。
1977年7月下旬,刚刚复出工作的邓小平分管科技教育工作,他抓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听取意见。中科院由副院长方毅选定了出席人员的名单,并事先在中科院范围内召开了一周的座谈会,每天都把座谈会的情况向邓小平汇报。
“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在人民大会堂江苏厅举行。参加会议的有33位老中青科学工作者和教育工作者,还有教育部、科学院和国务院政策研究室的负责同志。邓小平身着白衬衣、绿军裤,脚蹬黑布鞋来到会场。会议第一天,开了一个带有预备性质的会。邓小平同科学家们自由交谈。他说,到会的科学家中,他只认识少数人,说过话的一个也没有。看来多数在四五十岁,比他岁数大的只有两三位,有希望。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邓小平接着说,自己有一个想法:“要实现四个现代化,就必须从科学教育入手,所以中央、国务院讨论分工时,我自告奋勇管科学和教育,中央也同意了,赶上世界先进水平从何着手呢?就从科学和教育着手,我这次主要是听听大家的意见,向大家学习。”他要求参加会议者畅所欲言,有什么好的意见都讲出来。发言可长可短,把会议开得生动活泼。他还宣布座谈会由方毅主持,他有时间就到,没有时间就到不了,不可能都到,但是座谈纪要是肯定要看的。话虽这么说,可是5天的会议他一天也没缺。
会议的会场座位是排成环形的。每天的上下午讨论,邓小平都自始至终参加了“双向交流”,平等地与大家讨论,不时地插话。大家踊跃发言,七嘴八舌,争着要把心里话向他讲出来。当时百废待兴,涉及的问题很多,但在邓小平的引导之下,讨论很快就集中到主要问题上来了。
8月5日的会议上,吉林的代表控诉了“四人帮”残酷迫害科技人员的罪行,举了一个涉及16个省市自治区上千人的一个大案,邓小平表示,平反冤假错案,一定要设法加快,不采取一个人一个人复查而可以采用集体复查后,一风吹的办法。他还强调,必须保证科技人员一周至少有六分之五的时间用于业务工作。对科技人员的工作,要有奖惩办法,但要以奖励为主,要用谈心的方法在政治思想上进行帮助,对在“文化大革命”中违心地讲了错话的科技人员要注意加以保护,除了精神鼓励,还要采取其他一些鼓励措施,包括改善他们的物质待遇,等等。他还专门强调了要加强科研与教育的后勤工作,并表示要当大家的后勤部长。
8月6日上午,会议集中谈了教育工作中几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一个是“两个估计” 问题,大家认为,“四人帮”对教育破坏极大,危害极重,而且至今,他们给教育战线定下的罪名仍没有清洗,重大的路线是非问题没有得到澄清,因此,教育界的干部不敢抓工作,心有余悸,教师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而持观望态度,积极性难以调动。大家提出这个问题后,邓小平马上明确表态,指出:“对全国教育战线 17年的工作怎么估计?我看,主导方面是红线。应当肯定17年中,绝大多数知识分子,不管是科学工作者还是教育工作者,在毛泽东思想的光辉照耀下,在党的正确领导下,辛勤劳动,努力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特别是教育工作者,他们的劳动更辛苦。”对知识分子的评价,邓小平指出,我国知识分子的绝大部分是自觉自愿为社会主义服务的。
座谈会上,大家讨论的另一个热点问题是高校招生问题。在讨论“两个估计”时,大家自发地把话题转移到了这个热点问题上。当时,教育部以“来不及改变”为由,决定仍然维持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办法,而且已经将1977年的招生方案制订好上报中央了,当时主持中央工作的主要负责人已经批示过了。会上,大家对此纷纷表示反对,认为这样根本不利于“四化”建设的人才需要,建议立即恢复“文化大革命”前的高考制度,并建议如果时间来不及,可以推迟当年的招生时间,推到冬季招生。邓小平听了大家的意见后,立即表示支持大家的这一想法,当即要求教育部的同志马上把报送中央的报告追回来。邓小平的英明果断,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
8月8日,邓小平在听取了科学家的发言后,发表了著名的《关于科学和教育工作的几点意见》的讲话。在这篇讲话中,邓小平提出了许多当时无人敢触动的问题:第一是提出重建国家科委,使其“有一个机构,统一规划、统一调度、统一安排、统一指导协作”我国科学工作。第二是恢复高考。教育战线的破坏,最彻底的就是对高考制度的废弃,大批德才兼备的青年被拒之门外,教育文化质量严重下降。邓小平为此指出:“从高中直接招生,我看可能是早出人才、早出成果的好办法。”“今年就要下决心恢复从高中毕业生中直接招考学生,不要再搞群众推荐。”第三是实行奖惩制度。提出高校要成为科研的一个方面军,要保证科研人员的时间,使科研工作者把最大的精力投入到科研上去,并鼓励一头钻到科研中的人。他还提出学制、教材等方面的问题,要求教材要反映现代化科学技术的先进水平,同时要适合我国的实际情况,并提出解决科教经费少的问题。
会后,对“四人帮”的“两个估计”进行了全面清算,加速了冤假错案的平反。 1977年大学招生恢复了高考制度,实行了“德、智、体全面衡量,择优录取”的政策。1977年9月,邓小平提出将工宣队从学校撤出,解决“文化大革命” 遗留问题,恢复科研人员的职称,并提出科学研究机构要建立技术责任制,实行党委领导下的所长负责制。座谈会不久,中科院恢复技术职称,大胆晋升有真才实学的科技人员,第一批就把在数学研究中有突出贡献的陈景润、杨乐、张广厚晋升为研究员和副研究员。1977年11月,中央正式确定恢复国家科委。
邓小平在1977年10月10日会见美籍科学家邓昌黎时,曾坚定地说:我对科学教育想管它10年,我是管军队,管科技,一个武一个文。我们希望科教方面的整顿5年初见成效,10年见中效,15年见到大效。
我国知识分子由此扬眉吐气,科技事业由此走上了健康发展的宽广大道。(来源:《党史纵览》 作者:吴跃农)

2008年3月3日星期一

南街村神话破灭 印证邓小平路线正确

据顶顶华闻提供 于 2008-3-2 23:34:58 (北京时间: 2008-3-3 12:34:58)

   香港明报报道,十七大后汪洋调任广东省委书记,号召再一次思想解放,不讲官话套话,要讲真话实话,允许讲错说话。南方的媒体风气为之一振,近日可观的报 道显着增加,例如上周《南方都市报》的红色亿元村神话破灭报道,就是一篇精彩的侦查报道,把最后一个共产主义小区试验失败的真实教训呈现在眼前,据说还因 此引起了一些一些人士的不满。

  南街村是河南第一个产值超过亿元和10亿元的村,村领导标榜这是信奉毛泽东思想,坚持集体所有制的成 果,这条红色亿元村一度被树为社会主义农村的典型和模范。“南都”的报道指出,南街村的经济产出快速成长,主要靠农业银行持续多年的政策贷款,大部分成了 呆坏帐,现在资不抵债,村企业多个经营项目效益低下的问题便暴露无遗。

  “亿元村”银行呆坏帐

  更严重的是,多年来标榜无私奉献为人民服务的领导者,原来私下把村企业转了股份制,股份划归他们个人名下,齐齐当起红色资本家,还有一个坐第三把交椅的领导心脏病发逝世,家里竟发现2000多万元人民币和多个房产证,追悼会上还有几个抱小孩的“二奶”来讨遗产。

  今年是改革开放30周年,南街村神话破灭的报道,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它从另一面反证了当年邓小平破除迷信走向市场经济主导的改革开放道路,是何等明智务实。

  附: 南街村——红色亿元村神话的破灭

  南方都市报

  南街村——— 一度被广泛报道“红色亿元村”,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它一直被当成一个历史符号、一种异类的典型。但是,这个号称资产数十亿的村办企业集团已经欠债十余亿,3年前悄然“改制”,背后意味着近30年来苦心经营的“神话”或将走向终结。

  发展的真相

  在人民公社土崩瓦解,土地联产承包制成为潮流度之际,南街村却选择了走集体化发展的道路。

  “那时候,随便做个什么生意基本上都能赚钱。”南街村村办企业迅猛发展归之于“毛泽东思想”。从此,自“文革”结束以后,学习“毛训、念毛主席语录、召开“批斗会”等在中国大地上湮灭的景象开始在南街村复活。

  1991年,南街村率先摘取了河南拾亿元村”的桂冠。据南街村公开的资料显示:1990年南街村集团产值是14亿。“这种发展速度是16年增长2100倍,”王宏斌说。南街村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深圳的速度。

  然而,“南街村的高速经济增长不是靠自身积累,而是靠银行贷款。”知情者称,南街村从农行贷款的本金利息至今未还,该行已将南街村列入(贷款)黑名单……

  集体的真相

   从1991年起,南街村进行“十星级文明户”活动。星少一颗,就意味少一项福利。如果是6星户,那就意味着丧失了生存的可能。如果反对南街村或者犯了什 么错误,这些好处一下子就会消失。1999年,南街村大修厂厂长耿宏因为负责的工厂卫生检查不合格,耿宏被撤职并被命令搬出村民楼自我反省。被责令搬出村 民楼的村民,只能住回村中尚未拆除的旧房,这几个尚存的房子,曾被人称之为南街村的“西伯利亚”。

  1999年,王宏斌决定上马“永动机”项目,除了王一人以外,“三大班子”的所有成员均反对。然而,“永动机”项目还是上马了。南街村还实行了一些看似荒诞的项目,但这些项目均以失败而告终。

  2003年5月,南街村主任王金忠因病死亡。清理其遗物时至少发现了2000万现金及多本房产证。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追悼会当天,有几个抱着小孩的王的“二奶”来到现场,对王生前拥有的财产提出要求。

   河南南街村———一度被广泛报道“红色亿元村”,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它一直被当成一个历史符号、一种异类的典型:每日清晨,村民们在《东方红》的乐曲 中齐齐走进工厂,每天下午又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中齐齐走出工厂;他们强调着自己的集体主义,每月只有少量的工资,领导与职工同工同酬。然而,就在 改革开放进入30周年之际,突然有媒体披露,这个所谓的“共产主义”样板村早在三年多前(2004年11月)就进行改制,自称每月仍拿着250元工资的村 党委书记王宏斌(称呼是“班长”)名下拥有9%的股权,“共产主义引路人”变身“红色资本家”。最早发现南街村集团改制的《第一财经日报》宣称:“南街终 结”了。南街到底怎么样了,记者试图解开其中的迷雾。经过深入调查,我们挖掘出许多鲜为人知的秘闻,也看到了又一个“神话”的破灭……

  “共产主义”背后的秘密

   毛泽东高大的雕像竖立在南街村东方红广场的中央,标志性地伸出他那指引民众向前的右手,在他身后不远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斯大林的画像环绕周 围……2008年,河南省漯河市临颍县城关镇南街村,时间仿佛停滞在20世纪60年代的中国,但矗立的高楼大厦及来往的汽车都在不时地提醒着人们,时光并 没有倒流。

  2月3日,村民张大爷家领到了村里分发的一块带一只脚的猪肉,20斤。这是南街村分发给汉族村民的年货之一。对于张而言, 他有权决定这块猪肉的烹调手法,或炒,或炖,或腌;但是,他无权选择这块肉的重量。在南街村,食品实行的是供给制,这是村民享受的14项福利之一。除了食 品外,诸如住房、家电、医疗、求学等也属于福利供给的范围。

  自1993年起,村民几乎都住上了92平方米或75平方米的楼房,用上了 如电冰箱、电视机等家电。但是有一点,这些东西都不是属于他们的,村民拥有的仅是使用的权利。如果哪一天,村民违反了如“村规民约”上的规定,他们对这些 物品的使用权或原来享受到的福利将一项项被剥夺。

  行使这一权力的人,主要是被村民称之为“班长”的村党委书记王宏斌。20多年来,王自始至终都是南街村最有权势的人。20多年前,王带领村民走上了致富之路,至今,他还在带领着这个队伍向前。

  一直以来,南街村对外宣称他们信仰的是毛泽东思想,将为建设共产主义而奋斗———这个被马克思设想的人类社会发展的最高形态,20多年以来被地处中国中原的几千农民自称热切向往并为之努力。

   直到2007年8月,原中国农业银行河南省漯河市南街村支行营业部主任关某,因挪用公款及金融凭证诈骗等罪,被法院一审判处无期。此事虽与南街村并无瓜 葛,却引起了南街村观察者们的注意,观察者获得一个意外的发现:在2004年,经年坚称抵制私有制的南街村,却在法律意义上接纳了私有制。白纸黑字、红章 指印,证据确凿。彼时,反映在财务账面上的南街村集团,欠债额高达16亿余元。

  “欠债”、“改制”只是南街村众多秘密的一部分。

  重新走上集体化道路

  1977年12月,26岁的王宏斌当上了南街村党支部总书记。当时,他还叫王洪彬,参加工作时的第一学历是初小(相当于小学三年级)。

  南街村,地处豫中平原中部,隶属河南省漯河市临颍县城关镇,因位于县城的南部而得名。有常住人口848户共3180多人。村民每人约7分土地,耕地近1000亩,土地面积1.78平方公里。

  因地靠县城,南街村民多是亦农亦商。王宏斌当年放弃了父亲给他争取到城里的工人指标,毅然回到农村当上了农民,19岁被选为南街村一队生产队长。

  1980年,南街村干了一件大事。村集体办起了一个面粉厂和一个砖厂。这是在王宏斌的带领下,南街村走向致富的第一步。

   为了筹集建厂的款项,村干部们主动借款交给集体,王宏斌甚至变卖家产,直到“家里已没一件值钱的东西了”。在为了集体拼命的干劲下,一座日产20吨的面 粉厂在南街村建成。为了建立砖厂,王宏斌想出了“指山卖磨”的点子———他们先卖掉还没有烧出的砖,用这“卖砖”的钱再建砖窑。在地处省级贫困县的农村, 南街村当年创造了一个令人艳羡的数字:40万元。这是两个村办企业的工业产值。

  1981年,推行了20余年的人民公社在中国土崩瓦 解,南街村的村民们顺从了历史潮流,实行了土地联产承包制度。然而,由于亦农亦商传统的影响,土地对村民的意义不是特别大。“村民们在县城做小买卖赚来的 钱,甚至比务农还多”,河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院研究员刘倩说,南街村承包到户的土地,因此大量荒芜。

  村办的面粉厂和砖厂,也承包给了 个人;然而,承包出去的面粉厂和砖厂让承包者发了财,他们却因经常不发工资、不上缴利润而引起众怒。村民们开始咒骂领导无能。面对这种境况,以王宏斌为首 的领导班子决心改变现状。1984年,南街村党支部决定收回面粉厂和砖厂,继续由集体承包;面对大量闲置荒芜的土地,村领导又做出决定:将耕地逐步回收, 进行集体经营。

  1986年农历二月初五,王宏斌开始了自己人生道路上最诱人的一大举措:他和同伴贴出了“关于回收部分闲置责任地的告示”:

   针对我村自实行承包责任制以来,部分村民因外出经商或进村办企业工作等原因,疏忽了对农业的投资和管理,出现了把自己的责任田租赁给外村,甚至将责任田 抛荒无人管无人种的现象,……现结合村办企业得到初步发展,闲余劳力就业问题可以解决的实际,村委会特此制定实施以下改革措施:

  ……

  二、交了责任地的农户参加村里的集体劳作,剩余劳力由村办企业安排工作。

  三、土地交给集体的农户吃粮问题由村里解决,每人每月供应四十斤面粉,每市斤0.18元。

  ……

   集体供应面粉,又能参加村企业得工资,告示最先吸引了劳力少、孩子孝缺农具和人口比较多的农户。逐渐,村民们交出了手中的土地,并因此而得到了集体的保 障。彼时的王宏斌就像一个牧羊人,希望村民这些“羊群”进入集体的羊圈内呵护他们。交出手中的土地,就能进入羊圈的门。

  找到“毛泽东思想”法宝

  将面粉厂、砖厂收归集体,又将承包到户的土地再次集体化后,南街村开始走上了集体化发展的道路。

  在上世纪8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确立,乡镇企业、集体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发展了起来。“那时候,随便做个什么生意基本上都能赚钱。”河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院研究员刘倩对南方都市报说,南街村的发展,得益于中国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大环境。

  1984年,南街村工业产值达70万,1986年,村办企业的产值则达到了320万元。

  一个中原农村获得如此发展,南街村取得的成绩令人刮目相看。彼时,发展的方向是什么,也让以王宏斌为首的村领导集体感到困惑。

  “80年代末,年轻的党支部书记陷入了思考,南街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猛然间,他觉得眼前亮堂起来,一轮圆月正高挂天上。”一本讲述南街村的书如此描述。王宏斌找到了“信仰”———毛泽东思想。

  “宏斌书记是找到了法宝,”知情者称,王一开始并没有坚定要信奉毛泽东思想,而只是利用其来调理南街村内紧张的干群关系,惩治那些不服从领导的村民。

  很快,在南街村学毛选、唱革命歌曲迅速蔓延开来;广播里,《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社会主义好》等革命歌曲开始传唱。

   在提出大学毛泽东著作以统一思想和大唱革命歌曲以弘扬主旋律的同时,也大学雷锋精神,以培养吃苦精神,并大力提倡雷锋的集体主义和傻子精神。南街村领导 层提出的一句口号是“这个世界是傻子的世界,由傻子去支持,由傻子去推动,由傻子去创造,是最后属于傻子的。”村干部们也自称是“二百五”的干部,是全心 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公仆———月薪仅拿250元。

  从此,自“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学习“毛驯、念毛主席语录、召开“批斗会”等在中国大地上湮灭的景象开始在南街村复活。

  与大搞崇拜毛泽东思想运动相伴的是,南街村的集体经济彼时亦属于快速发展时期。早先就利用信贷资金等银行贷款为集体经济奠定基础的南街村,在1989年集体经济产值达到2100万元。

  南街村现象引起关注

  南街村的成就,引起了一些领导的关注。南街村一时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典型。据称,当地政府有关部门和银行因此闻风而动,开始扶持这个典型,大量的贷款开始向南街村倾斜。

  1990年9月17日,王宏斌在一次发言中说:

   现在,咱南街要贷款不着什么难。前几天我们的副书记郭全忠、黄经理,在北京跟国家总行达成了协议,答应给我们贷款。当前各方面的形势对我们南街都很有 利,各级领导、各级职能部门都想抓南街这个典型。省水利厅、县水利局要在南街搞农田喷灌,所需款项都是国家拨款,一拨就是几百万元。我们要抓住每个机遇, 在两三年内把南街来一个大的转变。

  以毛泽东思想为旗号,并获得银行巨额贷款的南街村迅速融入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浪潮。彼时,中国社会上 有一种思潮,“把改革开放说成是引进和发展资本主义,认为和平演变的主要危险来自经济领域”。在这种政治氛围下,南街村不但坚持“走集体主义道路”,而且 坚持“用毛泽东教育人”,正好符合当时中国的政治需求。“这(南街村)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曾有人如此评价。

  彼时,南街村(集团)有限公司(即南街村集团)已下辖有26个企业,其中5个是中外合资企业,3个与日方合资,2个与港方合资。1991年,南街村率先摘取了河南拾亿元村”的桂冠。

   当年,河南省官方有关部门对所谓南街村的经验进行了总结。“南街村经验”被归纳为四个方面:一、政治工作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二、精神的力量是无穷 的;三、集体经济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光明大道;四、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据悉,这是对“南街村经验”首次系统的、明确的表述。此后,当地媒 体都按照这一口径大力宣传南街村。

  1992年,南街村提出了建设“共产主义小社区”的村庄发展规划,并对“政治挂帅”、“破私立公”的思想路线做了更为完整和系统的表述。当年,曾于1988年升格为党总支的南街村党支部,再次升格为党委,王宏斌依旧就任书记。

  在南街村提出建设“共产主义小社区”的规划时,邓小平“南巡讲话”后中国的政治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据称,因“共产主义小社区”的敏感提法,曾使王宏斌等南街村领导层感到不安。但是,这一做法很获得了个别要人的肯定和支持。

  建立“毛主席共和国”

  1992年,南街村在东方红广场上竖了一尊毛泽东雕像,并规定由民兵24小时守卫。之后,又在塑像两侧分别竖立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巨幅画像。

   同年,为了维护南街村及其企业的利益,临颍县公安局特意在村内设立了南关派出所。该所的目的明确,主要是为了维护南街村的良好治安形势,并为南街社会经 济发展保驾护航。两年之后的1994年,对南街村极为重要的一个金融机构在村中设立。将大量款项贷给南街村的中国农业银行,专门为南街村设立了一个支行。 之后,漯河工商局南街分局也在南街村成立。除了这些行政金融机构以外,南街村还设有直属漯河市军分区的武装部(与县武装部平行),法庭、检察室、纪委等属 于镇级的机构也在此设置。

  至此,一个拥有财政(银行)、武装力量(武装部、民兵营、派出所)、司法机关(法庭)、“法律”(“村规民约”)、工业部门、农业部门等设置的“小国家”现出雏形。南街村人自称其为“毛主席共和国”。

  在这个“小国家”中,王宏斌是领导的核心。南街村人习惯称他为“班长”,这是因为毛泽东曾说过“党委书记要善于当‘班长’”。除了任南街村党委书记、南街村集团董事长外,王宏斌于1992年开始担任临颍县委副书记,这三个职务一直就任至今。

  随着媒体宣传加剧,南街村声名鹊起。它被誉为是在毛泽东思想的恩泽下,是最后的“人民公社”、是“毛泽东思想的样板村”、是共产主义在中国的缩影。

  王宏斌也因此被外人称为“南街村的小毛主席”。“他确实也在刻意模仿毛,深居简出”,熟识王宏斌的一名人士说,有一次一名从外地来南街村参观的老红军,看到在院子里植树的王后激动不已,宣称自己看到了毛泽东的影子,而南街村就是当年梦中的理想家园。

  吊诡的发展速度

  在举世瞩目之下,南街村像一个被急骤吹气的气球迅速胀大。1990年初,只有3800多名村民的南街村集团雇佣的员工已逾万人。

  “那时是需要什么,咱就建什么。”南街村党委办副主任雷德全说。一时间,方便面厂、啤酒厂、调味品厂、印刷厂等迅速拔地而起。然而,除了调味品厂、面粉厂及印刷厂等少数几个企业效益还算可以以外,其他企业绩效平平甚至亏损。

   据南街村公开的资料显示:1990年南街村集团产值是4100万,1991年是1.01亿, 1992年是2个亿,1993年是4.2亿,1994年是8个亿,1995年是12个亿,1996年是15个亿,1997年16亿,1998年16亿, 1999年14.2亿,2000年是14亿。

  “这种发展速度是16年增长2100倍,”王宏斌说。南街村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因改革开放发展起来的明星城市深圳的速度。2007年,南街村集团声称销售收入14亿,利税7000万。

  南街村的发展速度,动力从何而来?彼时铺天盖地的宣传,几乎主要是两点:南街村选择了集体经济;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坚持了毛泽东思想。

  在改革开放的大浪潮中,在1995年以前,南街村领导集体几乎不提“小平思想”———王宏斌称,因为毛泽东是发展公有经济,邓却允许发展私有经济。

  吊诡的是,在毛时代亦如中国所有农村一样完全属于“一大二公”的南街村,依然是一个贫穷的中原农村。

  一个隐秘的事实是,南街村高速发展的背后,真正的动力是两个能量巨大的“隐形外援”:巨额的银行贷款及大量廉价的外来劳动力。

  自从获得某些要员的肯定之后,银行便对南街村大开方便之门。1994年,一位中央领导提到南街村“艰苦创业”的问题后,立即引起了中国农业银行的重视。王宏斌在1995年的一次报告上说:

   “他这一讲不打紧,引起了国家农业总行的重视,当即国家总行副行长———抓业务的二把手,专程来南街考察。他考察的目的干啥哩?就是看看南街的贷款用了 多少,都用了哪一家银行的,如果有其他银行的,要求南街把它还掉,因为南街这个典型是他们农业银行扶持起来的,现在不能一面红旗大家扛。回北京后,国家农 业总行给南街拨了5000万元贷款,这是南街发展史上的第一次”。

  对于包括贷款在内的经济档案,一直是南街村的高度机密材料。2000年,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冯仕政曾对南街村进行调研,其根据不完全统计的1985—1998年南街村银行贷款的数据分析后得出:

  第一,总产值和银行贷款增长趋势是完全一致的,增长幅度也差不多,在总产值翻番的同时,银行贷款也在翻番。第二,1991年及以后,银行贷款远远高于利税,到1998年已接近7倍。

  “南街村的高速经济增长不是靠自身积累,而是靠银行贷款。”冯认为,南街村经济是典型的“高增长、低效率”,正是在巨额银行贷款的拉动下,南街村经济才能在效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的情况下,增长速度远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资不抵债的南街村集团

  从1991年开始,南街村的贷款额连续多年数倍于其利税,即使多年未见效益,银行也愿意向南街村放款。

  可资印证的是,南街村材料《理想之光(三)》第146页上记载:“1995年,村里上麦恩、拉面两条合资新线,因当时啤酒厂亏损严重,流资短缺,农业银行立即伸出援助之手,再次拿出5000万元,为企业快速崛起创造了有利条件。”

   此外,再集体化之后,南街村集体企业开始大量雇佣外来劳动力。在1990年左右,外来劳动力的人数开始超过本村村民的人数,如今,只有3800多名村民 的南街村有万余名外来员工在各个企业工作———南街村的村民,多数从事的是管理工作,而外来员工绝大多数从事体力劳动。

  与南街村民不同的是,外来员工并不能享受到南街村“低工资+高福利”的待遇,他们只能拿“低工资”———150元—300元/月。

  “南街村集体经济的快速增长,一是靠巨额银行贷款,二是靠廉价的外来劳动力。”冯仕政说,在这两个因素中,银行贷款是首要因素,没有银行贷款,南街村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大规模上项目,也就不可能吸引那么多劳动力。

  在南街村连生产投资都主要靠银行贷款的情况下,其仍然大量进行非生产性投资。1993年办南街学校投资5000万元,1995年办幼儿园投资1500万元,1998年,号称将耗资5000万的南街村“长城”和朝阳门等也开始兴建。

  然而,在1998年之后,南街村经济发展开始连续下滑。2004年,甚至发不出员工工资,多条生产线停工。

  这除了因中国宏观经济调整紧缩银根,导致迅速扩张的南街村集团面临资金链断裂之外,另一方面,南街村一直所依赖的轻工业,利润也日渐稀保“为了贷款维持资金链,南街村驻郑州办事处的三层办公楼都抵押了多次,”知情者说。

   南街村啤酒厂(漯河南德啤酒有限公司)的建立,是南街村迅速膨胀的产物之一,也是南街村集团最明显的一个败笔。1993年,声称将实现年利润1078万 元的该厂自投产以来,年年亏损,最高年亏损达3000余万。2007年,连续亏损了13年的南街村啤酒公司声称“实现了历史性的新突破”,开始扭亏为盈, 有了20万的纯利润。然而,该啤酒厂填报于2006年4月24日的《外商投资企业联合年检报告书》及截止于2005年12月31日的“资产负债表”,均同 时标明该厂“负债总额”为2亿6千万余元,而其“资产总额”仅为1亿1千万余元———这意味着该厂实质已经资不抵债。对此,南街村委一名人士却认为,这正 体现了集体经济的优越性,“如果是私人企业,它早就破产了”。

  啤酒厂只是南街村集团财务状况的一个缩影。一名熟识南街村集团财务状况的人士告诉南方都市报记者,“1998年之后,效益最好的是2001年,集团号称纯利润1亿多,但如果将银行贷款本金利息等计算在内,当年整个集团还属于亏损的状态。”

  知情者称,南街村集团从中国农业银行的贷款本金利息至今未还。南方都市报得到确凿的消息称,该行已将南街村列入(贷款)黑名单,“现在一提要贷款都贷不出来了,除了一家银行外,其他银行与南街村集团基本不再有(信贷)业务往来”。

  面对窘境,2003年前后南街村集团开始将经营权下放到各个企业,希望各厂“自谋生路”。此前,各企业并无独立核算权,企业的经营绩效根据南街村内部价格核算,而每年的生产和销售也都由“三大班子”在会议上做出计划。

  据知情者称,作为南街村集团一把手的王宏斌,从未看企业财务报表,对企业经营发展并无成熟规划,“他喜欢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政治人物”。

  一人说了算的集体生活

   南街村的政治中枢是所谓的“三大班子”———村党委、村委会和村集团公司三个系统的高级管理干部组成的一个委员会性质的机构。实际上,这是三块牌子,一 套人马。在“政治挂帅”的口号下,南街村的所有权力都向“三大班子”集中。在“三大班子”中,权力又向书记王宏斌集中。

  南街村自生产资料实行公有制后,又开始逐步实行生活资料公有制。

   从1991年起,南街村进行“十星级文明户”活动。评定星级,星少一颗,就意味少一项福利。扣掉的福利,需要自己掏钱买,比如面粉、医疗待遇。如果是6 星户,那就意味着丧失了生存的可能。村民除了穿衣、买青菜,从婚丧嫁娶到孩子从幼儿园到大学,所有费用都是南街给的。如果反对南街村或者犯了什么错误,这 些好处一下子就会消失。

  1993年,南街村建起了村民住宅楼,村民按人头数分配住房。到1998年,全村人搬进22栋楼房。将全部村民动员搬入居民楼之后,南街村实现了所谓“共同富裕”的目标———“要让村里人富得一分钱存款都没有”,王宏斌说。

  至此,“羊群已进入羊圈”。南街村领导集体全面控制了村中的事务,大到集团企业发展战略,小到村民婚丧嫁娶。据称,用于保障村民的福利资金,一年至少需要2500万元。

  “实际上,王宏斌可以一人说了算。”河南省社科院研究员刘倩说,南街村领导集体并无真正的监督机制,形同“人治”。

  1999年,南街村大修厂厂长耿宏向这种“人治”模式提出了挑战。因为负责的工厂卫生检查不合格,耿宏被撤职并被命令搬出村民楼自我反省。

  被责令搬出村民楼的村民,只能住回村中尚未拆除的旧房,原来的福利供给也将被掐断。这几个尚存的房子,曾被人称之为南街村的“西伯利亚”(意即政治犯流放之地)。

  事后,不服气的耿宏要求南街村落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国策,退出集体,个人承包一块土地。

  2002年,南街村集团总经理耿富杰成为了向南街村模式挑战的第二人。在做了数年没有权力的总经理后,他向王宏斌递交了辞呈。此后,被认为当时最具经营头脑、南街村集团为数不多盈利企业的调味品厂厂长陈书欣,也因种种原因不辞而别。

  几位村民的离去,引起了外界对南街村模式的质疑。如在未经法定而克扣属于村民财产性质的福利,就曾引发法律界人士的关注。

  南街村依然如故。如“查收支,收缴一切不正当收入,与星级挂钩”,“以权谋私,损公肥私怎么办?退出赃物,停发福利1—5年,职工开除”这样的规定,仍是“村规民约”的内容。

  对此,有些南街村人将南街村比作是一个“牢笼”。不住在居民楼的张某说,“处处感觉受限制,在那养老还行。”张的父母住在居民楼内,而张在村外经营着自己的生意,因没有“村籍”,他只能自称为“南街村人”而不是“南街村民”。

  为了体现建设“共产主义小社区”的优越性,南街村修起了一条被人称之为“长城”的城墙,其原本将修成环形,将南街村与其他村庄隔开,但后来因资金不足,只修了一面。城墙的一端,是一座仿天安门的城楼,名曰朝阳门。

  一人决定的“永动机”项目

  1999年,承认自己“一意孤行,独断专行”的王宏斌做出了一个决定,南街村要上马“永动机”项目。这个已经被科学原理及诸多实践证明不可能实现的项目,除了王一人以外,“三大班子”的所有成员均反对。然而,“永动机”项目还是上马了。

  熟知这一事件的知情者告诉南方都市报记者,为了上马“永动机”项目,王决定将一个盈利前景看好的冷库改造成项目研发基地。

  经过几个月的研发,所谓的“永动机”得以生产出来。南街村为此买来了三台新的奥迪轿车用于实验,但将发动机拆卸后装上“永动机”的汽车并不能正常启动,轿车报废。

  王并不因此灰心,“永动机”项目的几个负责人声称,之前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缺少神助,“如果能迎来八仙相助,永动机将获得成功”。

  在这些人的建议下,彼时的南街村在村委大院的几个楼房的顶部,安装上了10余盏探照灯,加以各种小的彩灯,一共“九九八十一”盏。

  晚上,村委大院灯火通明,探照灯光直射天空。不知道的人都认为这是为了营造“毛泽东思想永放光芒”的景象,“实际上那是为了恭迎八仙下凡”。

   知情者称,王宏斌上马“永动机”项目,源于一个伟大的计划:如果永动机研发成功,南街村可日进纯利近千万,这不但可扭转南街村陷于颓势的经济状况,有了 钱———我们可以先收购一个镇,复制南街村的模式,然后再收购一个县,收购一个虱…最后,让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对当时“永动机”项目了解的南街村民及观 察者,证实了知情人的这一说法。

  “永动机”项目并未给南街村带来任何经济效益,2003年左右,南街村才声称“被骗了”,还为此赔进 了2000余万。王并未因此而承担任何责任。他在一次大会上公开做了检讨而获得了村民们的原谅。一位当时检讨会的亲历者说,很多南街村老人因王公开向村民 检讨,流下了眼泪,“班长为我们日夜操劳,还要受这等委屈”。然而,至今仍有关注此事的观察者提出疑问:2000多万不是一个小数目,怎么说自己被骗了就 完了呢?被谁骗了?骗子为何没有被抓捕归案?甚至,有人说,“这是不是南街村有些人故意设下一个局,把钱‘造’走了?”对于这些疑问,至今成谜。

  除了“永动机”项目,南街村还实行了一些看似荒诞的项目,但这些项目均以失败而告终。这些项目是,能让番薯增产100%的“丰植露”(一种叶面肥)项目,亩产万斤的“党员试验田”项目。“只有你声称信仰共产主义,就可以很容易跟南街村做生意,”一位南街村的研究者说。

  “月薪250元”的真相曝光

  在南街村,除了王宏斌对这些项目的痴迷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之外,“三当家”王金忠的突然死亡,也为人们提供了管窥南街村领导集体成员不为人知的一面。

  2003年5月,南街村主任王金忠因心脏病突发身亡。清理其遗物时,在其办公室的保险柜中据称至少发现了2000万现金及多本户主为王金忠的房产证。

  这让村民感到疑惑,一直宣称月薪250元的领导者,怎么有那么多钱和房产?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在王金忠追悼会的当天,有几个抱着小孩的王的“二奶”来到现场,对王生前拥有的财产提出要求。

  一位追悼会的亲历者对南方都市报记者说,王宏斌对此勃然大怒,“他说,‘以后谁再敢这样胡来,死了我再也不给开追悼会了/”

  南街村的村民,像原谅王宏斌一样原谅了王金忠。有村民为这位被誉为“劳苦功高、鞠躬尽瘁”的村主任辩护,“上边的中央领导都可能犯错误,更何况我们这么一个小村庄的领导呢”。

   随着这些解构南街村自我宣传的事件接连发生,南街村的意识形态在此后开始向大环境做出妥协,开始将南街村的“成功”归结为“多方面的因素”———“首先 是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小平理论、各级各界关心支持,再加上我们坚持用毛泽东思想教育人” ———南街村自称这是所谓的“外圆内方”———对外与大环境接轨,对内坚持“共产主义”。

  彼时,王宏斌亦放弃了伴随他近半个世纪的名字———“洪彬”,将名字改为了现名。

   王改名的缘起,亦如南街村开始悄然承认改革开放、市场经济一样微妙。本报记者找到了直接促使王宏斌改名的当事人。他透露,有一次在深圳出差,知道王书记 相信命理,即找到一名术士为其测命测名,“道士写了首藏头诗,大意是南街村和王书记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冥冥中早有注定,如果将名字改为‘宏斌’,南街村 和书记可以继续辉煌”。

  “改制”:谁的南街村?

  王宏斌改名,并没有阻止南街村经济的颓势。

  2003年,为了使南街村集团获得充裕的资金,曾有几名高管要求运作南街村上市以便融资,但王宏斌与推动“永动机”项目上马一样,坚持了自己的见解———这次,他投了反对票。

  彼时,运营逐渐规范、并有几家已经上市的银行也向宣传坚持“红色路线”的南街村亮起了红灯。

   为了增加收入,2004年南街村开始开发“红色旅游”,为了使游客在南街村旅游变成对共产主义的朝圣之旅,南街村复制了毛泽东故居、遵义会议旧址、西柏 坡等具有象征意义的标志景观。在观光园中,南街村还特意修建了一座用于收藏毛泽东选集(1~4 卷)书法作品的“四卷楼”,但据称因资金短缺,至今未投入使用已略显破败。

  2004年11月,在“法律意义”上,南街村宣告了其坚持“公有制”(集体经济)历史的终结。

  在南街村集团第25次股东会议上,形成了如下决议:

   河南省中原工贸公司(南街村集团核实股东,为集体企业)将12648万元股本中的1809万转让给王宏斌、1206万转让给郭全忠、1206万元转让给 贾忠仁、387万元转让给王继春,转让后的股本为8040万元。此外,原属集团子公司的4个企业,也将相应股本转让给该企业法人代表。

  在第26次股东大会上,再次对此进行了确认。南街村集团由原来的5个法人股东(集体性质)变成了1名法人股东及12名自然人股东。除了中原工贸仍属南街村集体所有外,其余子公司已将股本转让给原来的法人代表。

   至此,注册资本为5亿3千万的南街村集团股权结构,由河南省中原工贸公司占40%,王宏斌占 9%,郭全忠6%,贾忠仁6%,王继春6%,窦彦申6%,刘晓青6%,王金安6%,邓富山3%,张平3%,王武军3%,卢林政3%,姚喜兰3%.在12名 自然人股东中,出资额最高为4770万元,最低为1590万元。

  这12位自然人股东,都属于南街村“三大班子”的领导成员。其中,郭 全忠是村党委副书记,贾忠仁是村委主任,王继春为南街村集团党委副书记,窦彦申为集团总经理,刘晓青是食品厂厂长,王金安是村办公室主任,邓富山为包装材 料厂厂长,张平是南街村彬海胶印公司经理,王武军、卢林政是集团副总经理,姚喜兰是南街村集团麦恩鲜湿面公司总经理。

  众目睽睽下的否认

   在南街村集团提交河南省工商局的“有限责任公司变更等级申请书”、以及新的“公司章程”及漯河信利达联合会计师事务所的验资审计报告上,都证明了南街村 股权结构变更的事实。此后,南街村的股东会议签章也由原来的5个法人股东(公章)盖章,变成了 1个法人股东盖章及12名自然人股东的签名。

  对于这一事实,王宏斌的回应只有寥寥数语:无稽之谈!

  南街村党委办副主任雷德全则反问说:“这怎么可能?南街村还是坚持集体经济的道路”,“如果他们在台上说的和台下干的不一样,他们在南街村一天也立不住脚了。”雷说,

  对南街村股权结构变更一事了解的时任党委办副主任王洪凯解释说,在变更时,工商局的人说集团公司应该有自然人股东,“所以就那么填了”。

  记者从河南省工商局查阅的材料却显示,是南街村集团内部在2004年11月已经将股权结构、公司章程等变更完毕之后,才于2004年12月向工商局提交了变更等登记申请书。在包括《公司法》在内的相关法律中,亦无集团公司必须有自然人股东的规定。

   此外,在漯河市工商局,南方都市报记者查询到注册号为4111002103267、注册资本是8500万元,名为“漯河南街村全威制药股份有限公司”的 一家企业。在其股权结构中的23名自然人股东中,除了姚喜兰外,南街村“三大班子”的11名成员均是该公司股东,出资方式为货币出资。

  包括王宏斌在内的南街村诸领导,对“改制”的消息均予以否认;如雷德全这样不属于企业高管的村委相关人士,也说这只是“形式上”的。大多数南街村的村民,更是坚称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背后有那么多高参,他们怎么可能不懂,那么容易被骗?”观察者们如此质疑。

   在证明各南街村集团高管出资购买股本的“收付款项证明”上,王宏斌等12名南街村集团高管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手印,他们都坚称“遵循《中华人民共和 国民法通则》的诚实信用原则,保证以上所述内容是真实的、合法的、有效的,如有虚假,甲乙双方愿意承担由此引起的一切法律责任”。

  “一个私德高尚的牧羊人”

   2007年岁末,毛泽东的女儿李讷给南街村捐了10万元,并希望该款用于改善南街村领导班子成员的生活;王宏斌代表全体南街村民在给李讷的回信中则说, 李的“无私捐助,体现了真正共产党人的博大胸怀和高风亮节,以实际行动为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破私立公政治课”,并表示此将激发南街村“加快共产主义小社区 建设步伐”。

  村民们既敬又畏的“班长”王宏斌,还是被认为是一个至今无人替代、私德高尚的领导人。以他为核心的“三大班子”,有责任像称职的牧羊人般,为已进入羊的门的村民们寻找水草、遮风避雨。

   2008年2月17日,春节还未过完,南街村已迎来前来参观的游客。游客们在南街村导游小姐的引导下,感受这里建设共产主义小社区取得的成就。南街村自 称在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为建设共产主义奋斗了近30年。走马观花的游客们,在听着导游小姐解说南街村的故事时,中国实行的改革开放国策,也已到了30周 年。
来源: 联合早报

2008年2月29日星期五

关于促进社会全面和解的建议/ 杜光

关于促进社会全面和解的建议

锦涛、邦国、家宝并中央常委诸同志:

十六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若干重要问题的决定》,指出构建和谐社会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提出了构建和谐社会的指导思想、目标任务和原则。锦涛同志在十七大政治报告里,进一步阐明:“科学发展和社会和谐是内在统一的”,“要按照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总要求和共同建设、共同享有的原则,着力解决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努力形成全体人民各尽其能、各得其所而又和谐相处的局面,为发展提供良好的社会环境。”十六届六中全会和十七大关于构建和谐社会的阐述,既是对党的方针政策的明确宣示,也是对全国人民的庄严承诺。如何贯彻这一方针,落实这一承诺,无疑是十分重要、十分紧迫的,同时也是十分困难、十分艰巨的。

十几年来,社会不和谐因素频繁发生,不断积累,每年群发性事件数以万计,上访、截访、警民冲突,更是无法统计。究其起因,主要是某些贪官恶吏仗持手中的权力为非作歹,无论是直接的巧取豪夺,或者是官商勾结,以权换钱,都侵害了人民的物质利益,剥夺了人民的自由权利,这才引起了被侵害者的抗争。而产生这种现象的根源则在于现行政治体制的弊病——缺乏有效的民主监督,官吏可以为所欲为,人民却无权阻止官吏的横行霸道。因此,根本的出路是要改革现行的政治体制。十七大政治报告提出“要健全民主制度,丰富民主形式,拓宽民主渠道,依法实行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保障人民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要坚持用制度管权、管事、管人,建立健全决策权、执行权、监督权既相互制约又相互协调的权力结构和运行机制。”这些承诺都是人民群众殷切期望、求之不得的理想所在,如果能够得到实现,我们不但可以消除诸多不和谐的因素,而且将能步入宪政民主国家的行列。无奈一党专政的现行体制,使这一切都可能成为难以充饥的画饼。当然,中国迟早都必然会走上前述的民主轨道,但这过程将会非常漫长。鉴于构建和谐社会的重要性和紧迫性,鉴于人民群众对和谐社会的期盼和渴望,目前很有必要本着以人为本的精神,把实现全民和解作为当前构建和谐社会的主渠道,针对发生冲突对抗的事例,就事论事,先易后难,先近后远,逐一解决,以消除种种不和谐的因素。为此,我们建议:

()在各级人民代表大会成立和解委员会,着重对官民、警民间的纠纷冲突进行调查,促成和解。十六届六中全会决议列举了不少影响社会和谐的矛盾和问题,并且指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是一个不断化解社会矛盾的持续过程。我们要更加积极主动地正视矛盾、化解矛盾,最大限度地增加和谐因素,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和谐因素,不断促进社会和谐。”十七大政治报告也谈到:构建和谐社会是“在发展的基础上正确处理各种社会矛盾的历史过程和社会结果”。但是,由谁来“化解社会矛盾”呢?当然,所有党政机关都应当把这个精神贯彻在他们的工作之中,但如果没有一个具有权威性的实体来推动、督察,中央的精神仍有落空的危险。在人大系统成立和解委员会,就可以承担起这个任务。

(二)制定《全国和解法》,通过法律形式,发扬我国优秀文化传统中的仁爱、宽容、诚信、谦退的精神,建立新型的和谐的社会关系和生活准则。规定约束权力的具体制度,严禁一切滥用权力、迫害无辜的罪恶行为。提出在公平公正的基础上化解社会矛盾的原则和措施。使构建和谐社会制度化、法律化。

(三)放宽新闻管制,允许媒体自由报道侵犯公民权利、损害群众利益的非法行为,发挥新闻监督和社会监督的巨大功能。多年来的历史表明,揭露破坏社会和谐的人和事,把事实真相公之于众,是化解社会矛盾、实现社会公正的最快捷、最有效的途径。相反,掩盖真相、篡改事实,只能深化矛盾、扩大冲突,导致更大的不和谐。因为在任何社会冲突中,引起冲突的,往往是处于强势的得利一方。他们为了保护既得利益,总是拒绝公平和解。媒体的揭露和社会舆论的同情,将使受害一方由弱变强,有利于化解矛盾,取得和解。与此同时,新闻媒体还应当大力宣传宽容和解的精神,提倡人们怀抱宽厚仁爱的心态,以和平理性的原则来处事对人,拒绝以暴易暴,从而化解仇恨,和睦相处,为和谐社会构筑稳固的思想基础。

(四)解决历史积怨,是实现和解的重要环节。五十多年来,由于群众运动不断,千千万万公民受到无理的迫害,并且殃及子女亲属。社会上遗留了太多的冤案,成为许多人心头难以化解的积怨,严重地影响了和谐社会的构建。为此,很有必要在党中央设立专门机构(如真相委员会),对建国以来的重大历史事件,特别是反右、大饥荒、文革、六四、法轮功这五大事件,分别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理出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以查明真相,分清责任,总结经验教训。对于领导工作中的失误,应当像韩国对待“光州事件”、台湾对待“二二八事件那样,坦然承担责任,公开向全国人民致歉。并且,尽可能地弥补由于措置失当而造成的损失。这样做的结果,不但不会给党带来任何损失,相反,必将提高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使大家从中感受到我们党是坦诚的负责任的党,从而恢复对党的信赖。

(五)建立各级党组织、政府同各族各派人士沟通、对话的机制。各级人大的和解委员会,应该把组织冲突双方对话、达成和解作为自己的重要任务。对于触犯刑律者,当然应该依法惩处,但也需要贯彻宽容和解的技术,以最合理、最人道的方式进行处理。以法轮功事件为例,它起因于前最高当局的错误决策,近几年来,公安部门不分青红皂白,不论是法轮功的信从者还是普通的炼功者,一概加以暴力镇压。这种蛮横的做法毫无法律根据,是严重的违法行为。它造成了为丛驱雀、为渊驱鱼的恶果,激起海内外人士对法轮功的同情,使他们得以在海外坐大,成为对国家的严重威胁。为了国家的安全和社会的和谐,应该早日结束粗暴的镇压措施,通过对话,彼此妥协让步,达成和解。对于确实触犯刑律者,应当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进行公开审理,依法判处;对于无辜地被关押在拘留所、劳改场、监狱和精神病院里的炼功者,应当早日释放他们回家,并给以适当的补偿。

(六)构建和谐社会是全国人民的共同愿望,应当调动全国人民构建和谐社会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可以提倡在民间广泛成立各种形式的和解研究机构或真相调查团体,从理论到实践,探讨和解之道,揭露事件真相,促进社会和解。借助于媒体和网络,这些非政府组织可以独立自主地开展工作,各地权力机构不得无理干预他们的活动。十六届六中全会决议说得好:“和谐凝聚力量,和谐成就伟业。”只有把越来越多的公民吸引到促进社会和谐的活动中来,与政府共同努力,消除各种不和谐的因素,才能真正“凝聚力量,成就伟业”。

(七)当前最急需而且最容易做到的,有以下三件事:第一,取消劳动教养制度,撤除劳教场所。劳动教养场地是1957年专为“右派分子”量身定做的惩罚机构。五十年来,它实际上成为非法关押无辜民众的黑监狱。由于送往劳教场所者不需要经过司法程序,有时竟成为某些执法部门构陷无辜、榨取财物的手段,在群众中影响极坏。据《南方周末》网络最近调查,有约85%的被调查者认为应当立即或最终废除劳动教养制度。希望党中央顺应民心民意,早日废除劳教制度,撤消劳教场所,妥善处理被关押者。

第二,解除对某些公民的监视、盯梢、跟踪,如维权律师、上访代表、“天安门母亲”、家庭教会人士、持不同政见者等等,撤消对他们的自由权利的剥夺,把警力、财力用到真正对社会安全构成威胁的事件上。应该肯定,这些人都是守法公民,有的是真正的爱国者,是维护社会公正、促进社会和谐的积极力量;有些人仅仅是为了保卫自己的权利,要求讨回公道,而公安部门却总是把他们看成为威胁国家安全的危险分子。是非黑白,如此颠倒,既破坏了社会的和谐,也进一步损害了党和政府的威信。为了凝聚力量构建和谐社会,为了挽回党和政府的影响,应当从根本上扭转指导思想上以友为敌的错误观念,以理解取代敌视,以宽容和解取代暴力镇压,承认过失,承担责任。对造成不良影响甚至严重后果的官吏,应该进行适当的合理的处置,以息民怨,以平民愤。

第三,欢迎因各种原因滞留海外的同胞回国参观第28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允许他们来去自由。借着他们回国的机会,由有关部门(如统战部)邀请他们座谈,听取他们的意见,并且欢迎他们回来参加建设祖国的事业,与全国人民一起,共同构建和谐社会。

目前,社会充满了不和谐不稳定的因素,在莺歌燕舞、灯红酒绿的背后,隐藏着爆炸性的危机。特别是官民矛盾的日益尖锐,正孕育着暴力冲突的危险前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现在到处都散布着冲突的星星之火,一旦形成燎原之势,将会引起社会无法承受的灾难。锦涛同志多次谈到,要把不安定的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但怎样消灭?最合理、最人道的方式应该是采取宽容的态度,实现社会和解,化怨气为和气,化戾气为祥和,而不应运用暴力去镇压、去摧残。应当承认,由于严重的贪污腐败,行政效率低下,我们党的威望早已空前下降。要恢复党的威望,不是发表一些虽然庄重却很空泛的理论和诺言所能解决的。只有本着以人为本、宽容仁爱的精神,来推动社会的全面和解,为民众提供和谐社会的明朗前景,才能逐步挽回人民对党的信赖,才能为进一步的政治体制改革创造良好的社会条件。

我是一个年届八十的老人,六十年前从北平到平山投奔革命,誓愿在党的领导下为“将中国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富强的新国家”而奋斗。目前党的状况使我万分焦虑。我认为,由党来推动社会的全面和解,是构建和谐社会、造福亿万人民的伟大事业的迫切需要,同时也是恢复党和群众的密切联系、挽回党在人民中的威望的大好机会。我虽然时日无多,还是满怀希望地向党建言,期待党在推动社会和解的过程中浴火重生,重新获得人民的爱戴,成为当之无愧的执政党。致以

敬礼!

中央党校离休干部

2008225

郑永年:中国的下一条“血路”

中国的下一条“血路”

郑永年 

2008-02-13联合早报 >> 观点 >> 读者来信 >> 名家专评)

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30周年。在过去的30年中,中国在各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如果从经济增长的指标来衡量,中国这段时间里的发展为世界经济史所少见。中国的崛起已经成为当今国际政治话语的主题词。

  从这个角度来说,现在应当是庆祝的日子。但刚好在这个应当庆祝的日子里,中共高层政治议程中的关键词则是“忧患意识”。

  中共总书记胡锦涛去年在中央党校为新进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讲话的时候,提出党政干部要有“忧患意识”。此后胡锦涛本人在各个场合的讲话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

  中共高层一方面承认存在着问题,另一方面对问题有清醒的认识。领导高层的“忧患意识”就产生于对所存在问题的严重性的认识。如何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就要求思想解放。这也就是近来中国政坛再次掀起思想解放运动的背景。

   中国的改革已经到了需要再次转型的时候。在前30年,中国领导层关注的是经济上的转型,即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型。今天尽管经济的增长方式还有待于 转型,经济制度的建设还有待于深化,但中国毕竟已经确立了基本市场经济。深刻的“忧患”来自于政治和市场经济之间的张力和矛盾。

通过考验越来越难

  市场经济已经成为中国政治运作的基本背景。执政党和政府如何适应市场经济,这是个很大的考验。这个考验通过了没有?现在看来,这个考验不仅没有通过,而且越来越难以通过。

  党政官员之间的腐败越来越甚。一旦当政治权力和金钱结合起来的时候,腐败变得不可避免。朱镕基在任时,曾明确提出,腐败,如果不能得到遏制,就要亡党亡国。

  尽管反腐风潮从来就没有定息过,但腐败的深度和广度也在急剧增加,亡党亡国的风险依然存在。

  更为重要的是,今天的市场经济条件和以往的有了巨大的不同。今天的市场经济还和信息化和全球化紧密相连,或者说,信息化和全球化是今天市场经济的内在部分。

  因为信息化,无论是党政官员中间的腐败还是其它丑事,就不那么好隐瞒了,老百姓也不那么好欺骗了。信息化要求的是透明政治和随之而来的责任政治。

   全球化也对中国政治带来巨大的压力。全球化简单地说就是中国和外在世界之间的互相依赖。相互依赖具有两面性。一方面,中国的影响通过这种互相依赖走了出 去,成为中国和平崛起的一条有效途径。但另一方面,外在的影响也通过这种互相依赖方式走了进来,并且可以给中国的内政构成重要而有效的压力。

  如何应对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政治忧患?去年年底,新当选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在一次会议上,要求广东官员再次解放思想,为广东的进一步发展寻找新的出路。

  汪洋引用当年邓小平指导下的广东改革为中国“杀出一条血路”的例子来强调思想创新的重要性。尽管汪洋这里所强调的是科学发展观下的经济转型,但“杀出一条血路”的思路则完全可以用来认识和应付中国目前所面临的深刻忧患。

改革就是避免流血

  “杀出血路”指的是重大的转型,而非那些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点滴改革。同时,杀出一条“血路”的最终目标就是为了避免大规模的公开冲突甚至革命,也就是避免流血。从这个意义上说,邓小平实际上不止一次为推进中国的改革“杀出血路”。

  第一次当然是发动改革开放。文化大革命后,中国社会经济处于崩溃状态。中国在当时的共产主义阵营中,率先进行改革开放,把一个封闭的国家转型成为开放国家。

  广东在这方面起到了学者们称之为“先行一步”的作用。

  第二次发生在1989年天安门事件和苏联东欧共产主义解体之后。当很多党政官员不知道中国前途如何的时候,当西方一些人等待着中国走上苏联东欧道路的时候,邓小平毅然决定通过激进的经济改革来化解危机,寻找新的发展道路。邓小平成功了。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始之初,经济自由化和政治民主化是开明领导层和社会之间的共识。八十年代后期,邓小平在推进经济改革的同时也曾经努力推行政治改革。

  1989年天安门事件和苏东共产主义解体改变了中国的改革路径。邓小平南巡之后,中国政府把优先重点放在了经济改革。八十年代赵紫阳时期的新权威主义遭到批判,但1992年后中国所走的激进经济改革路线实际上是一种新权威主义路线。

   在朱镕基任总理时期,因为中央权力的有效集中,中国完成了一些重大的经济制度建设例如银行金融制度、税收制度、现代企业制度等等,同时中国也加入了世界 贸易组织,完成了和世界的接轨。中国的改革因此完成了第一步。尽管这些制度还需要完善,但它们支撑着中国的市场经济的运作。

  从改革路径来理解,那么不难看到中国下一条“血路”是什么了,那就是通过政治改革实现政治民主化。

  政治改革和民主化之所以是下一条“血路”,不仅是因为不改革导致了包括腐败在内的种种负面效应,而且也是因为只有通过政治改革才能在深化经济改革的同时实现中国政治的转型。

政治建设百废待兴

   尽管基本市场制度已经确立,但社会和政治制度的建设仍然处于一个百废待兴的阶段。很多年来,中国已经确立了人本社会主义指导思想,开始进行政府的转型和 社会制度的建设。但是涉及到公共权力的多方面的社会制度例如医疗保险、社会福利、教育体制、环境保护等等的建设困难重重。

  老一套或者被废了或者失灵了,但新的一套制度还处于概念模糊的阶段。在民主化方面,尽管十七大对总体民主图景有个清楚的表述,很多年里,中国也进行了各种方式的民主化实践,但整体政治制度的民主化的实现还是言之过早。

  今天中国所面临的问题并不比邓小平当年所面临的要轻,今天所要进行的改革所面临的阻力也并不比邓小平当年遇到的小。尽管当年邓小平也遇到巨大的体制内的阻力,但依据“穷则思变”道理,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但今天遇到的则是巨大的既得利益,甚至是集团化的既得利益。

  在各个层面,经济上的既得利益往往和政治上的既得利益结合在一起,体制内的既得利益往往和体制外的既得利益结合。这几年的改革实践表明,任何貌似强大的改革动议一旦遇到如此庞大的既得利益,就会变得极其微弱。

  过去的改革产生了负面的效应,这是忧患。但新的改革推行不下去,则是更为严重的忧患。如何在忧患面前再次杀出一条血路?这是中国新一代政治精英必须思考的,也是必须实践的。

·作者是英国诺丁汉大学

中国研究所教授、研究主任

陈子明:“改革开放”已经成为正统意识形态的文化霸权的一种体现

2月17日下午2:30,中国改革30周年民间反思研讨会在三味书屋举行。与会者有张祖桦、张显扬、茅于轼、杜光、陈子明、章立凡、余世存、崔卫平等,以民间视角深入探讨了30年来的抛弃政治改革的官方改革。下面是陈子明的发言(略作整理补充):

我觉得将1978年以来的三十年称为改革开放的三十年,这个首先还是正统意识形态文化霸权的一个体现。这个三十年我们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名称,比如说公民社会三十年,民主运动三十年,民营企业三十年,流行文化三十年,这样的一些标题都可以对这三十年做出一些深刻的刻画,如果我们把它局限在叫改革开放三十年,实际上就等于把我们自己限制在一个特定的视角,就是对执政党的基本路线以及对这个路线有什么反应,有什么态度,就是限定在这样一个特定的视角上了。所以我想就是首先我们要谈这个话题的时候,就要意识到这个话题的局限性,不要把我们自己搞糊涂了,不是说不能说,不能谈,当然最想谈的是官方,民间也不是不能谈,但是民间在谈的时候要清醒,不要不知不觉的上了这个话语霸权的套。

那么这个三十年不管叫什么名称,它首先有一个划分时段的问题,从现在已经发表出来的几篇比较重头的文章来看,朱学勤是分成两段,前十五年和后十五年。秦晖是分三段,可能还没有发表,到1992年是一段,到2002年是一段,2002年以后是一段。我现在也在写一篇文章,我也分为三段。我最近病了十几天,因此到现在还没有写完。今天我只从这篇文章中摘一两点谈一谈。

第一点,我对改革开放这个话语史做了一点简单的回顾,当然在文章中我是从康有为、梁启超说起。现在我只说一下在中共的文献中“改革开放”是怎么热乎起来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热乎起来的。从1899年梁启超把戊戌变法的过程叫做“改革实情”,在附录中又谈到“改革起源”,“改革”这个话语逐渐流行起来以后,实际上20世纪中国的政治党派可以分为分为两大派系,一个是改革党,一个是革命党。共产党是属于革命党这个派系的,所以“改革”这个话是不大说的,偶尔有的时候也说,比如在中共九大和十大的时候都提到了“改革”,九大政治报告是这么说的,“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十大政治报告是这么说的,“改革一切不适应经济基础的上层建设”。当然在这两个报告中,“革命”就没法数了,虽然我没统计,估计都有几百处提到革命,但是改革这个词只是各出现一次。

现在很多人说了,为什么“改革开放”要从1978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说起呢?粉碎四人帮以后为什么不算进去?华国锋怎么好像一点功劳都没有呢?因为在十一大政治报告中,没有一处提到“改革”,九大十大还提了一处改革,十一大这个报告没有一处提到“改革”,没有一处提到“开放”,十一大报告还是讲“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和实践”,所以我说不冤枉。到了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时候,公报中出现了两处“改革”,“对经济管理体制和经营管理方法着手认真的改革”,“正确改革同生产力迅速发展不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但是这个报告中没有“开放”这个词,只是提到了“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积极发展同世界各国平等互利的经济合作,努力采用世界先进技术和先进设备”。到了十二大政治报告,胡耀邦做这个报告的时候“改革”就多了,有13处,包括价格体系和价格管理办法的改革,劳动制度和工资制度的改革,乃至整个经济体制的改革,还提出了改革国家的政治体制和领导体制,领导机构和干部制度,党政机构的改革,还提出了目标是消除权利过分集中,机构重叠,职责不明,党政不分等弊端,克服官僚主义,使人们能够更好的行使国家权利等等。胡耀邦这个报告中间两次提到“开放”,并且把“实行对外开放”提到“我国坚定不移的战略方针”的高度。但是,“改革开放”这种固定的搭配还没有出现。(

“改革开放”这个固定搭配的词组是在十三大政治报告当中出现的,这个词组一共出现了29次,而政治体制改革这个词组出现了12次。所以说改革开放到这个时候已经成为一种具有压倒性的话语,也可以说“改革开放”的最高潮就是十三大的报告。如果我们说在十二大、十三大的胡耀邦、赵紫阳体制的时候提出“改革开放”是思想解放的一种表现,那么十四大以后一直到眼下,官方文献和报章社论联篇累牍地老调重弹,就变成了十足的“党八股”。“党八股”的主要特征就是“惺惺作态”、“光说不练”、“口是心非”。这个“改革开放”实际上已经失去了80年代所具有的那样一种精神品质。

下面说一说邓小平是怎么自己背离和阉割了改革最精髓最本质的部分——政治体制改革这一块的。我的文章的这一小节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有人说邓小平这个人从来也没想搞什么政治体制改革,这个我觉得不符合历史。邓小平确确实实是提过,想过,甚至憧憬过政治体制改革的,这是有史实为证的。但是他从1980年到1986年到1992年,经历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样一个过程。可以说1980年邓小平第一次推动政治体制改革是黯然收兵,第二次提出政治体制改革是损兵折将,到1992年南巡讲话的时候,邓小平再也不提政治体制改革了。南巡讲话很多人觉得不错,号召“胆子要大一些”,又有反左,又有市场经济,但是你仔细看一下,“政治体制改革”只字未提。

我想简单的回顾一下这个过程,以及揭示一下其中的含义。从中美建交到里根上台的这一段时间,也就是说从1978年底到1981年初这一段,是是中美两国的政治蜜月。在抵制莫斯科奥运会的问题上,中国领导人所表现出的亲美联美的坚定立场,甚至超越了美国的传统盟国英国和法国,成为与日本、西德一样的美国“铁哥们”。这个蜜月在1981年里根担任美国总统后即开始冷却,中国高层曾有人建议降低两国外交关系级别,随后又有人提出缓和与苏联的关系,到1982年中共十二大,就修正了亲美联美的“一条线”战略,确定了“全方位外交”新战略。在蜜月期间,邓小平访问了美国,当时陪同他访问的人听他说,我访问了美国之后,我哪儿也不去了,出访的使命就完成了。应该说访美对他震动很大,他对美国的方方面面颇有好感,发了不少感慨,这对于他提出政治体制改革,是一个外部的促进因素。

1980年5月24日,李维汉与邓小平进行了长谈,第二天李维汉说,昨天我同小平同志谈了四个钟头,整整一个下午,我谈了封建思想残余的问题,小平都同意了,并且说他将在中央会议上认真讨论这个问题。5月31日,邓小平同胡乔木、邓力群谈话时说:前些日子,李维汉同志来找我,从“兴无灭资”谈起,谈了两个多小时。我看这个口号有缺点,不完全。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党受封建主义的害很重,但是一直没有把肃清封建主义的影响作为一个重要任务来对待。现在,党内为什么有人搞特权?这和封建主义影响分不开。废除领导干部职务终身制、领袖终身制的问题,我们这代人活着的时候,非解决不可。党内生活、社会生活都要肃清封建主义的影响。各种制度,都要从肃清封建主义影响的角度去考虑,逐步加以改革。后来胡乔木、邓力群把这次谈话的内容分了两篇收入《邓小平文选》第二卷时,把我刚才念的这段删了,所以现在的《邓小平文选》中没这段话。邓讲了这个话之后,胡耀邦是非常积极支持的,6月10日他在中央的常委会议上说,要从两个根本问题上考虑肃清封建主义影响:一个是制度问题,一个是思想舆论问题。从制度上说,十月革命到现在63年了,从我们自己讲30年了。革命成功以后,党没有搞好,国家制度也没有搞好,权力过分集中,终身制,铁饭碗,能上不能下,这方面我们比资产阶级差。这个问题必须从制度上下决心解决。同这个制度关联的是社会意识形态问题。我们革命胜利后无形中发展了很多封建的东西。现在的宣传再不能搞封建这一套了。

到了8月18日到23日,中央政治局的扩大会议,邓小平就发表了著名的八一八讲话,很多内容就不说了,但是我要说一点,当时邓小平很重视中国制度、苏联制度、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制度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他说:“我们今天再不健全社会主义制度,人们就会说,为什么资本主义制度所能解决的一些问题,社会主义制度反而不能解决呢?斯大林严重破坏社会主义法制,毛泽东同志就说过,这样的事件在英、法、美这样的西方国家不可能发生。他虽然认识到这一点,但是由于没有在实际上解决领导制度问题以及其他一些原因,仍然导致了‘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这个教训是极其深刻的。不是说个人没有责任,而是说领导制度、组织制度问题更带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和长期性。”

邓小平这个八一八讲话是他在政治体制改革这个问题上曾经达到到的最高峰,后来他再也没有超过过这个高度。下面这段话是值得重视的,他在八一八讲话中提出了“三个有利于”,大家现在都知道1992年南巡讲话中提到的“三个有利于”,但是很多人已经忘记了邓小平在八一八讲话中的“三个有利于”:“我们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要在经济上赶上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在政治上创造比资本主义国家的民主更高更切实的民主,并且造就比这些国家更多更优秀的人才。……党和国家的各种制度究竟好不好,完善不完善,必须用是否有利于实现这三条来检验。”这比他在1992年南巡讲话中所提出的“三个有利于”标准——“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要更加全面,更加高明。

1980年的这次政治体制改革是怎么被压下去的呢?主要是胡乔木、邓力群、陈云这些人利用了当时的波兰事件,就好像1956年的匈牙利事件对于苏共20大以后国际共运和中国的改革产生了逆转一样。

8月31日,胡耀邦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通过了邓小平的八一八讲话,并决定向全党全国公布。而波兰事件的高潮也是在8月31日,由格但斯克市列宁造船厂的电工瓦文萨领导的波兰“团结工会”在这一天成立了。胡乔木马上给胡耀邦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波兰事件对我们有重大意义。建议书记处或联合国务院召集一次会议进行专门讨论。”“波兰事件没有结束,它还要发展并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世界前途(如在波继续演变扩大和影响到邻国或引起苏联干涉时)。”他认为波兰事件说明:持不同意见的人利用社会的经济政治矛盾,可能达到激烈的程度和爆发的形式。他在信中说:我国也有持不同政见者,他们一旦与心怀不满的工人群众相结合,就可能成为一股巨大的力量,这一点对我们应是一个重大教训,希望中央引为殷鉴,研究对策。他主张,对所谓自发组织决不能以驱入地下为了结,当务之急是要“对这些组织的成员开展各种形式的教育争取分化工作并辅以必要的打击措施”;同时,防止外来思想、经济、政治、文化影响,“这在我们也是一大问题”。“我希望中联、中调、外研、社研、计委及有关各财经部门、工会、青年团、中宣、《人民日报》、新华社、教育、文化、出版、公安、法制、中纪委、统战各部委都能从各自角度出发进行研究”,然后“由书记处和国务院分别作出一些具体决定或指示”。

胡耀邦看了胡乔木的信后未予置理,他对波兰事件的看法与胡乔木有很大的分歧。胡乔木就通知中央办公厅秘书局把自己的信印发给中央各机关、政府各部门、各人民团体。胡乔木最终说动了邓小平和陈云,也获得了公安、宣传等要害部门的支持。在邓力群参与下中宣部搞了一个《关于三中全会以来的宣传工作向中央的汇报提纲》。邓力群说:“陈云看了中宣部的文件,结合波兰的局势,说了两句很有名的话:经济搞不好要翻船,宣传工作搞不好也要翻船。他要我们根据波兰的教训和他这两句话的意思,对中宣部的文件进行修改,修改的地方还不少。”10月,中央书记处书记兼中宣部部长王任重在一次会上说,根据乔木同志建议讨论波兰事件的经验教训,以为波兰的教训很值得吸取。我们存在与波兰相类似的问题,发展下去也会造成同样的后果。小平同志讲的《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不要再宣传。波兰事件不只是经济问题,更主要的是政治问题,内部思想混乱,我们在宣传上要十分注意,云云。

之所以把这次叫做“黯然收兵”,本来是要大张旗鼓的去宣传的,结果不到两三个月就偃旗息鼓了,虽然这次还没有伤及到全面改革派的大将,胡耀邦、赵紫阳都没事,但是把一些小萝卜头给伤害了。比如说全国抓了一千多人,当时我也是参加竞选的,所有参加竞选的人全部被列入不可信任和使用的“新三种人”名单,进行内控。在党内理论界,对一些人进行了清洗如郭罗基,对一些人进行了追查如王若水,对一些人进行了批判如苏绍智。

1986年开始新一轮政治体制改革,用邓小平的话说,既有国际气候,也有国内气候。国际气候就是邓要和戈尔巴乔夫比一比,两个人都上了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戈尔巴乔夫后来居上,鼓吹“新思维”和“公开性”,获得世界舆论的好评,邓小平有心要把他比下去,夺取世界“改革先生”的第一把交椅。

国内气候是想用政治改革来促进经济改革。改革进入“非帕累托改进”阶段后,既得利益集团的阻力越来越大,出现了所谓“中间梗阻”的情况。6月28日,邓小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上讲话,指出:只搞经济体制改革,不搞政治体制改革,经济体制改革也搞不通,因为首先遇到人的障碍。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所有的改革最终能不能成功,还是决定于政治体制的改革。9月13日,邓小平听取中央财经领导小组汇报时说:不搞政治体制改革,经济体制改革难于贯彻。

但是,此时的邓小平已经没有了“在政治上创造比资本主义国家的民主更高更切实的民主”的气魄,他心目中的政治体制改革已经不是对于“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全盘改革,而是“提高效率,克服官僚主义”。他说:“改革的内容,首先是党政要分开,解决党如何善于领导的问题。这是关键,要放在第一位。第二个内容是权力要下放,解决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同时地方各级也都有一个权力下放问题。第三个内容是精简机构。”在另一次讲话中,他说:“第一个目标是始终保持党和国家的活力。这里说的活力,主要是指领导层干部的年轻化。领导层干部年轻化,明年党的十三大要前进一步,十四大再前进一步,十五大完成这个任务。……要制定一系列制度包括干部制度和教育制度,鼓励年轻人。”总体上说,邓小平是把政治体制改革局限在行政体制改革和党政分开、政企分开的范围内。

邓小平在第二次推动政治体制改革的结果,大家都很清楚了,先是把胡耀邦弄下去了,然后又把赵紫阳弄下去了。邓小平从此对于政治体制改革心灰意冷了。

到了92年,邓小平由杨尚昆、杨白冰兄弟“保驾护航”,发表了南巡讲话。在经济体制改革的问题上,总算是跟陈云拜拜了。因为80年和89年两次改革倒退的时候,他都向陈云妥协了,从“市场经济”到“市场调节”,从“不要再讲计划经济为主了”到“加强或者多一点计划性”,邓小平妥协了两次,但是到92年他不妥协了,发展市场经济的提法上了十四大政治报告。从1977年中共“十一大”只字不提“改革”,到1987年赵紫阳在中共“十三大”宣布“坚决推进全面改革”,再到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表示要“从根本上改变束缚生产力发展的经济体制”而弃“政治体制改革”如敝屐,这是“改革开放”前十五年的一个基本线索。

在由邓小平钦定的中共十四大领导机构中,已经没有了像胡耀邦、赵紫阳那样的富于理想主义的改革派,也没有了胡乔木、邓力群那样的原教旨主义者,主体成分变成了能够贯彻“总设计师”意图的“工程师”(具有工程师职称的人在政治局委员中占了一半,在政治局常委中占据多数)。政治家让位于行政官僚,“改革”由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相结合的国民运动变成了单纯的政府事务与官员的“政绩工程”。

在80年代,有所谓单双年的周期性震荡。邓力群曾说过一句话:每逢双年,自由化泛滥,每逢单年,左派反击。这种频繁的震荡,表明了党内各派系都在积极探索“改革开放”的方向和路径,而每一个派系都还没有最终确定自己的理想模式,这样就呈现出一种理论上、政治上的活力和可塑性。很多人都觉得,比如说我们这些人,像显扬这些人,大家都觉得是改革的参与者,虽然我们也屡受打击,但是我们觉得还可能有一定的影响。到92年邓小平给改革定了调,只要经济改革,不要政治改革,同时也使改革变了调。那么这种“改革”已经不需要其他人去参与和影响了,只要“工程师们”在那儿进行工艺操作了。所以我觉得92年以后的“改革”在性质上已经跟80年代不同了。

由于时间关系,最后说一个意思。朱学勤把后期的“改革”叫做“市场列宁主义”。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这个说法可以做一点修正。实际上邓小平所期待的是“市场斯大林主义”,陈云是“计划列宁主义”。我们看胡耀邦的讲话,看赵紫阳的讲话,都讲得很清楚,邓小平是要搞独裁、搞权威主义的,他不想开政治局常委会,要开常委会的是陈云。1986年陈云借着批判胡耀邦的机会说,你为什么不开常委会?后来胡耀邦在和李锐的谈话中说:至于常委会不常开,是因为两个老人说不到一起。“小平说:谈不拢,不要开了。”赵紫阳在软禁中也对宗凤鸣说过:“邓甚至是不主张开常委会的。有时陈云提出要开常委会,我将此意见转告了,邓却说,两个聋子都听不见,开什么会。”他还透露,“邓曾叫薄一波给陈云捎话:这个党只能有一个婆婆”。现在的老左派也是要党内民主的。邓小平要市场不要党内民主,可以叫做“市场斯大林主义”,列宁还是讲一点党内民主的。也可以用我在另一篇文章中的话,邓是“专政右派”,陈是“专政左派”,而我们今天所期待的,是“宪政右派”和“宪政左派”“在宪政旗帜下的左右翼联合阵线”。三十年一变,现在是用宪政超越改革的时候了。